這一回,當她來到劉妃的偏殿中,卻不見宮女太監在門外伺候。她走進去時,屋內每扇門窗皆緊閉、拉上簾幕,生怕有陽光照進來似的。
顧芳華笑道:「這樣暗的地方怎麼看病?好好的人住在這裡也得悶出病來,娘娘若是找臣看病,就要聽臣的,先把這簾子拉開吧。」
「不必,本宮喜歡屋子裡暗些。顧太醫,近前些。」劉妃的聲音涼涼的,沒有半點親近之意。
走到她床前,顧芳華剛要伸手,劉妃忽然反抓住她的手腕,壓低聲音說道:「無論你把到什麼脈象,顧太醫,今日所知之事,絕不許向外聲張一個字!」
顧芳華一怔,直覺事有蹊蹺。她猶豫一下,收回手,「娘娘若是不信任臣,可以另請高明,然醫者只知抬病,其餘之事是不會過問的。」
劉妃那秀麗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情楚,只依稀覺得她像是勉強一笑,「你若是把過脈,便不會這樣說了。」
顧芳華的手指搭上劉妃的尺、寸、關三脈,凝神屏息了片刻,便訝異地說:「這是喜脈啊,恭喜娘娘……」話未說完,劉妃冰涼的手掌一下子緊緊摀住她的口,捂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許再說什麼喜脈,一個字都不許說!」劉妃趴在她耳邊一字一頓,語調狠厲,「你只要告訴我,如何滑掉這胎?」
聞言,顧芳華一驚,頓覺一股涼氣從頭頂灌到腳底,立刻明白自己遇到了皇室中最忌諱的大事——私生子!
撥開劉妃的手,她深深喘息了幾口,低聲說道:「娘娘可否讓臣再次確認脈象,臣才好回稟。」
劉妃手腕輕顫,五指卻緊緊抓住她的胳膊,「不用把了,本宮信你的醫術,也信自己的感覺,本宮肚子裡是有個孩子不錯,但本宮不能留他,他不能活在這世上,否則本宮就不能活了。」
第2章(2)
靜默一瞬,顧芳華問道:「恕臣直言冒犯,娘娘,陛下有多久沒有臨幸您了?」
「半年……」劉妃長長歎了一口氣。
顧芳華明白了,馮貴妃現在得寵,據說這幾個月來皇帝經常留宿素秋殿,連皇后那都很少去,然而劉妃腹中的孩子應有三個月大了。
半年沒有寵幸,卻有三個月大的胎兒,其意,不言可喻。
顧芳華在心中掂量盤算,幫她打胎並非難事,一帖打胎藥便行,難的是打胎之後的事情。每個人的身體情祝不一,打胎後的反應也不一樣,三個月的胎兒己經成形,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打下來,全殿宮女太監都必須守口如瓶之外,還要能及時處理死胎。
最要命的是,劉妃年紀不小,己經是三十多歲的女人,打下胎兒時如果造成血崩,或者身體虧損,讓別人看出端倪來,追問下去,那她顧芳華有幾個腦袋被人追查?一旦皇帝知道,雷霆之怒足以滅她全家。
於是她默默提起藥箱,「娘娘,您這件事實在棘手,特臣回去查清藥典才能對症下藥。」
劉妃的雙眸在昏暗的屋中忽然變得明亮熾熱起來。她是聰明人,豈會看不出顧芳華的意思,立刻說道:「顧太醫別急著走,本宮不會牽連你的,只是和你要一個藥方,讓本宮無聲無息打掉這孽種。本宮保證,即使日後事情敗露,也絕不說起你一個字,倘若本宮失一百供出你來,就讓本宮遭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這樣重的毒咒,從一個妃子口中說出,在這暗幽幽的內殿迴響,顧芳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輕歎,「娘娘,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劉妃慘然說道:「你以為本宮不懂得這些道理嗎?只是紅顏未老恩先斷,深宮寂寞無人知。你年紀小,不會明白的……好芳華,算本宮求你,就看在都是女人的分上,幫這一遭吧……」
咬緊嘴唇,顧芳華無奈道:「娘娘,不是臣不願意幫您,但這可是一人兩命的事,且不說殺生這事兒實在給自己造孽,如果辦得不好,您這宮裡的太監宮女,連同臣和臣一家大小,都要擔這殺頭的罪。」
「你放心,倘若事情致露,本宮就自縊,絕不牽連你們!」劉妃緊緊抓著她的手腕,像是溺水的人緊抓著浮木不放。
顧芳華知道今天若是不能給她個回應,肯定走不了了,只得說:「這樣吧,臣給娘娘口說一個藥方,但是藥不能從御藥房抓,會被人查,您要找親信可靠的人從外面抓回來,找處偏遠廂房熬藥,千萬不能讓人知道,若真有人問起,就說這補養身子的藥必須趁熱喝,否則就會失效。」
聽著她諄諄囑咐,劉妃連連點頭,接著從手腕上脫下一隻鐲子硬塞給她,「顧太醫,你別嫌棄這鐲子當禮太小,是上好的翡翠做的,好歹值上千兩,你別害怕,這不是陛下賞賜的,是本宮自娘家帶來的陪嫁物,以前馮貴妃喜歡,想拿她那對金鳳呈祥的鐲子換,本宮都沒答應。」
顧芳華將鐲子放到旁邊的桌上,「娘娘,臣幫您是出於情分,若是收了您的禮,意思就變了,再說日後若追查起來,臣渾身有嘴都說不情。還有,如果有人問起臣今日為何來娘娘這裡,還請娘娘說是晚上屋裡黑,不小心扭到了腳,所以讓臣來幫你看腳的,並且請娘娘這幾日不要外出了。」
劉妃苦笑著聽她交代,知道她這樣費心想出個扭了腳的說辭,無非是怕日後有人問她既然來看過病為何沒有發現喜脈,便給自己找了個圓滿藉口罷了。她自己己經是強人所難了,全指望著顧芳華救她,哪裡還能說不?便全都答應下來。
顧芳華口述了一個藥方,劉妃親自拿筆記下,特顧芳華出殿門時,也不許宮女太監相送,只低著頭快步走了。
沒想到剛要走過驕陽宮,迎面就有個人飛快向她跑來,大叫著,「太好了!顧太醫!原來你在這裡!快!快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