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生氣,也不用這麼快拒絕我,考慮考慮,打電話給我--」
「我不打給你。」喀。關上車門,戴英霞轉身,上樓。
何淮安看她走得毫不遲疑,腳步決絕,瞬間他被巨大失落感淹沒,連自己都訝異,他這麼懂獨處,懂自得其樂,懂一個人生活的精彩,但,現在怎麼了?戴英霞一走,他孤獨起來?不安惶恐?他交過很多女朋友,唯有戴英霞,會讓他有想一直聊天下去的衝動,他可不是這麼多嘴的人啊?
是因為心有共鳴吧?和她聊湖心亭時,他們彼此神采奕奕,目光閃亮,那麼驚喜愉快。
那是人海茫茫遇知音的感動,可是,現在又因為某些觀點不同翻臉得很衝動。
之後呢--該怎麼辦呢?就這麼散了?
江明芳只睡一會兒,大部分時間都在哭泣。
戴英霞躺在她身旁,看她不時檢查手機,戴英霞知道她在等誰的電話。這蕭華也真夠冷酷,別說電話,連通擔心她的簡訊也沒有。忽然江明芳坐起,呆在黑暗中,空洞的眼神凝視著窗外紫藍色的夜空。她怔了會兒,拿手機撥打,戴英霞搶走手機。
「你打給誰?」
「蕭華。」
「打給他幹麼?犯錯的人一通關心電話都沒有,你還打給他?」
「我想通了。」江明芳轉過臉來,看著戴英霞,眼神呆滯失神,有氣無力道:「我真的想通了,雖然蕭華背叛我,可是我們交往快十年了,我沒必要平白讓給另一個女人,我幹麼跟他分手?讓那個女人得到他?我不甘心。我相信蕭華還是愛我的,我們有太多共同的回憶,只要他回來,我可以原諒。」
「是可以原諒,前提是如果他懺悔求饒跪地認錯,你原諒他我不攔你,雖然我覺得蠢,問題是他已經說他不愛你了。」
「他是一時迷惑,我會讓他知道我是全世界對他最好的。而且他跟那女人在一起不會幸福,胡佳盈愛用名牌,她很淫蕩,感情關係很亂,蕭華被騙了,我必須救他,不然他會被那女人毀了!」
「你先救你自己,看看你現在哭成什麼樣子,不要蠢了。」
江明芳又哭了。「剛剛我在想,雖然他讓我很傷心,可是假如他現在出車禍死掉了,我一定活不下去。這樣一想他還活著啊,也沒什麼錯是我不能原諒了。因為我愛他,愛就是不求回報、不要計較--」
「唉。」戴英霞摟住握住江明芳。「什麼出車禍死掉?這些都跟愛無關,你養一條狗十年,忽然狗跑出去被車輾死了也會哭得要死。你現在是暫時不習慣沒有他的生活,可是相信我,這男人不值得你愛或原諒。他的心已經不在你身上,你不要作踐自己,免得日後想起來嘔死。」
「你不要管我。」江明芳搶回手機,打電話過去,結果蕭華根本不接她的電話,她只是自取其辱。「他一點都不擔心我,他太狠了!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江明芳趴倒痛哭顫抖。
戴英霞拿來手機扳掉電池,扔了手機,抱著痛哭的江明芳,躺在黑暗裡。
江明芳斷斷續續捶著悶痛的胸口哭喊。「我活不下去……我好痛,我好痛……」對她來說,失去蕭華,是世界末日。
但是對戴英霞來說,那種世界末日的痛,終究也會慢慢地被歲月沖淡。只要撐過去活下來,痛苦反而會變成積極向上的鬥志。戴英霞是從一次次失戀裡明白了女人太依賴愛情會很慘,太多男人,學不會專情。愛情像戰爭,沒有心機,太過單純,一心一意,就怕落到無路可走的絕境,然後遍體鱗傷。所以戴英霞不敢輕易地再愛上誰,她異常謹慎地在挑選下一次的戀愛對象。可是,可是啊……真的有條件完美的戀人嗎?
她承認她想著何淮安,拒絕他真是很難的決定。她差一點就投入他的懷裡,不顧一切的投進他講的那片美好境地裡。是啊,他確實條件好,夠偉大,可是……戴英霞也知道,他不是能被馴服的男人,他追求她,但姿態很高,不肯屈就,要她放棄她的掙扎走向他,而她也不肯屈就誰。橫亙在他們之間,那一汪湖泊跨越不了,再多麼欣賞對方,也是白搭。
何淮安睡不著。他躺在榻榻米上,想到戴英霞跟朋友講的那些勵志的話,那樣慷慨激昂宛如要出征的戰士,他就忍不住笑。還有她打電話捉弄追求她的男人,漂亮也任性,她享受對男人頤指氣使,宛如勝利者姿態。
然而當她坐在車裡,與他聊起「湖心亭看雪」,她是有內涵,和他有共鳴的女人。何淮安知道她絕不是那種仗著自己美麗利用男人的膚淺女人,她只是怕輸,怕在愛情裡迷失。
她拒絕他的追求,頭一次有女人拒絕他,感覺--好差。
又怎樣?他安慰自己,算了吧。他想要的話,也跟戴英霞一樣,隨便一通電話,就能約一大票女人出來。可是這一種本領,得到的勝利感很空虛。他要的是可以坐下來和他聊,講話投機,有共鳴的女人。
很糟的感覺,很悶。他竟甩不掉戴英霞的身影。
他越是想她,越是煩噪得流汗不止,想念跟她擁吻的興奮炙熱,想像越了界,種種狂野放蕩的關於跟她的想像,戕害他的心;原始的衝動、找伴的渴望,削弱他自尊。
有好幾次他差點拿來手機打電話給她,想跟她道歉,怪自己逼她逼得太急,又想說一些軟弱的討饒的話哄她開心,讓她享受稱王的快感。可是他情願是她打來求饒,說她跟他一樣渴望有伴,討厭寂寞,渴望他擁抱。
他頻頻檢查手機,她沒打來。然後他滑稽的一次一次回憶對她說的那些話,還發神經地校潤起來,這句不該講,那句不太OK,假如重來他會怎樣修飾也許她就不會拂袖而去等等等。唉!這患得患失的感受,好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