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驚喜?雖然要離開你八天,可是你愛吃的餅乾都幫你準備好了。想永遠有這麼棒的餅乾吃,就要乖乖等我回來。
戴英霞看見快遞上寄件的時間,是昨日深夜。她揪住胸口,趴在桌上痛哭。曹復走進辦公室,看見戴英霞痛哭流涕,嚇得趨前安慰。
「怎麼了?這麼傷心?是他,對不對!你看你就是不聽我的,我早說他是個王八蛋是爛人,你偏偏要--」
「夠了!」戴英霞猛地站起,瞪著曹復。「我辭職,我不想再聽到你罵他,我要辭職,我受夠了!」
戴英霞嚷完,將餅乾塞進包包,不管曹復喊她,她離開公司,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什麼--好像--都不重要了。
戴英霞坐在公園裡,一開始只是發呆,不知道枯坐了多久,終於回神。
她拆開餅乾吃,一邊吃,一邊看太陽閃耀菩堤樹,餅乾很好吃,風景也很美,她卻淚流不止,心好痛。
戴英霞啊,你這樣哭哭啼啼多蠢啊!
這次,沒有人背叛她,沒有人要拋棄她,這次是自己輸給內心的恐懼。她傷心地批判自己。
他心中還是有你啊,他這樣體貼的給你準備驚喜啊。你為什麼沒辦法安心信任他?他沒說謊啊!
可是,可是她已經愚蠢地傻到讓他看見自己神經兮兮的模樣,難堪到不得不保留最後的自尊提分手,她是笨蛋,宇宙無敵超級的大笨蛋。
她想跟很偉大的人戀愛,卻發現自己不夠格去愛任何人,她無法客觀地看待新的戀人,過去的痛已在眼裡結痂,她色盲,難分辨對方的言行是對是錯,她杯弓蛇影。
戴英霞哭得不能自己,想到在莊園的美麗回憶,想到他種種溫柔的行徑,說分手以後更加想起他種種的好,然後更嘔自己蠢……
戴英霞哭到都快斷氣,手機震動起來--是何淮安?!
「喂?」
「我到關西機場了--」
「喔。」
「哭得很厲害喔?鼻音這麼重,被分手的人是我,你哭什麼哭?」
一聽到他溫柔的嗓音,戴英霞更是淚洶湧。「……我收到你的快遞了。」
他沉默幾秒,問:「你現在在上班?」
「我辭職了。」
「為什麼?」
「我開除老闆啦!」她哭喊:「我受不了他罵你,嗚……」她此刻不只被打回原形,還回到孩子似的狀態那麼無助,她卸下所有的自信與驕傲,丟掉面子,放棄武裝,她只管著幼稚地痛哭流涕。
「做得好啊。」他反而開心地笑了。「現在快十二點了哭這麼厲害,你肚子餓了吧?還是餅乾吃到飽了?喂,雖然已經分手了,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吃午餐?」
「你在日本我怎麼跟你吃?」
「騙你的,我在師大路。來,給你地址,快過來。」
他沒在日本,戴英霞狂喜,抄了地址立刻奔去見他。
尾聲
戴英霞趕至美墨德州炸雞店,走上二樓的座位區,先看見一大片落地窗,窗外全是茄冬樹翠綠的葉。而他,讓她哭又讓她狂喜的男人,就坐在那片綠意前對她笑。
戴英霞忐忑地走向他。
「坐吧,我很愛吃這裡的烤雞跟炸雞。你看--」
戴英霞坐下,看見桌上一堆垃圾食物--一隻焦黃烤雞、一堆金黃的炸雞塊、兩大杯可樂,全都是油膩膩又超沒營養的垃圾食物。
「你也會吃這個?」戴英霞驚訝。
「心情不好時,特別愛吃這種東西。」
「你幹麼心情不好?」戴英霞眼眶又紅了。「我才心情不好。」
「我被你氣死了。」他戴上透明塑料手套,也給她一對手套。「來吧,我們來吃了這隻雞,順便談判。」
「談判?」
何淮安撕裂烤雞,蒸氣騰騰,鹹香的氣息瀰漫,立刻刺激腸胃蠕動,激發食慾。
戴英霞也動手撕烤雞。
「好燙。」她皺眉。
他抓住她的手,替她剝去手套。「算了算了,我來就好,你坐著吃。」
戴英霞看何淮安將烤雞分成小塊,一邊說起他從不講的過往--
「我從不跟我的女人說謊,但有件事我騙了你。關於我媽媽的事,她沒過世,只是我們從不聯絡。」
何淮安神色自若地扳著烤雞,卻說著很痛的往事。
「我是獨子,小時候懦弱膽小又常生病,我媽過度保護跟溺愛我,常常讓我很緊張。而我爸是畫家,我跟我爸相處時覺得比較舒服輕鬆。十四歲時爸媽鬧離婚,他們問我想跟誰生活,我兩個都想跟,在不得已的狀況下,最後我選擇我爸。我媽聽到我的回答對我很失望,我記得我媽是這樣跟我說的--『我這麼愛你,你竟然背叛我,你讓我太失望了。既然這樣,不要怪我無情,我再也不想見你,因為你不值得我愛你。』」
「過分。」戴英霞驚呼,一個母親竟對孩子說這麼重的話?
「我媽說到做到,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她。這就是她對我的愛?我充滿懷疑。也許是這樣吧,我心裡是對她有恨的……因為有幾次我想念她想得發狂……我覺得她說的愛,不過是想滿足她的自尊跟面子,我只是工具,她跟我爸較勁的工具,我討厭那種佔有抓取跟控制的愛情,所以我比別人更要自由,你不會知道十四歲以後,我過著多麼寂寞孤獨的日子,我是因為這樣,才培養出這麼懂一個人生活的自己。這事我只跟你說--」
「為什麼?」
「因為你說要分手,表情那麼難過。因為……我想去日本,進行我認為很享受的一個人旅行,但我坐在機艙裡時,卻沒辦法定下心,不再覺得這旅行有多麼愉快。你很可惡,你害我心情大亂,沒辦法安心去度假。」
何淮安生氣地將烤雞扳得四分五裂。「你真的很厲害。」
「對不起。」戴英霞落淚。「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跟著魔一樣,太喜歡你反而沒辦法安心愛你。」
他笑著,輕聲說:「剛剛我坐在這裡,一直想著你說的話,你說我想完全保留自己,說我不需要你愛我,說不想浪費力氣愛我,可是那不是事實。因為我看你那麼傷心地離開,我一點也快樂不起來,連機票都作廢了,你看我這樣哪裡瀟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