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正平發現他很喜歡她這種不論做什麼事都投入,做什麼事都覺得有趣,什麼狀況都覺得可以撐得過去的澎湃熱情。
「過癮!你們家買的泡麵種類,我很欣賞。」孫嘉樂把筷子一擱,朝他比了個「贊」。
「我們家怎麼有泡麵?」他皺眉問道。
「何止有泡麵,而且種類還很豐富。」孫嘉樂說道。
關正平皺了下眉,只覺得奇怪。媽媽和吳媽在加拿大時,不愛外食的他會自己下廚,但他沒有買泡麵啊。
「好了,吃飽了,什麼問題都可以談了。」孫嘉樂拍拍肚子,推推她已經卷高到手臂的白襯衫袖子。「說吧!」
關正平從椅子上滑下,學她坐到地板上與她四目相接。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或者有些強人所難,但他直覺她會懂他的心情。
「我想你也許已經猜到我想跟你說什麼了。」他傾身向前,鎖住她的眼。
孫嘉樂嚥了口口水,實在沒法子裝傻。
「你希望我跟你結婚。」她說。
「對。」知道她明白他的動機,他心裡一陣激動,呼吸也隨之紊亂了起來。
「我剛才看了你找的數據,若是淋巴癌末期,我媽最多只剩幾個月的壽命……」
胸口突襲的痛讓他停頓了一會兒,他低頭深呼吸幾次之後,才又能繼續說話。「就當我請你來幫我演這一場戲,價碼隨便你開,我會尊重你,和你保持距離……」
「且慢!」孫嘉樂用手在胸前比叉,皺著眉說道:「這事如果談到錢就傷感情了,好像我做製片做到賣身一樣。」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你若是肯幫忙,也是基於想圓我媽媽一個夢的好心。」關正平推了下眼鏡。
「我是很想讓關媽完成心願,但是……」孫嘉樂把盤腿換成日式跪坐,直著身子嚴肅地說道:「你不覺得演到婚姻這一場,實在是有點OVER嗎?」
關正平懊惱地抓亂頭髮,狼狽地發現一向深思熟慮的他,居然因為心急而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抱歉,我忘了對其他人來說,婚姻是很重要的事情。你日後還會有其他選擇,沒必要為了我的私心,而留下『離婚』的紀錄。」他擠出一抹笑意。「抱歉。」
「等一下,你的言下之意是,婚姻對你來說不重要?」她看著他那抹不像笑意的笑容,好奇地追問道。
「我習慣一個人,也喜歡一個人,我不想強迫別人接受我偶爾發作的孤僻症,也不想強迫自己適應別人。所以,我從沒想過要結婚。」關正平推了下眼鏡,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如此坦白。
孫嘉樂瞪大眼驚訝地看著他,忍不住伸手跟他互握。
「媽啊,你簡直是女版孫嘉樂啊。」她說。
「你……也不婚?」他望著她明亮的眸,感覺心臟驀跳了一下。
「何止不婚,我把婚姻當毒蛇猛獸。」孫嘉樂雙手在空中亂揮,像是要趕走鬼魅一般。「我爸結過三次婚,我媽四次!這兩個人每次一愛起來,就只看到甜蜜的部分,一定要用婚姻來見證彼此的愛是最經得起考驗的。誰知道戀愛容易,婚姻卻是很現實的。時間一久,他們就會開始跟我抱怨什麼另一半和他們缺乏共鳴等等等,以下省略六百八十句。」
孫嘉樂放下雙手,清靈杏眸寫滿了不以為然。「我也談過戀情,知道這些過程,但是他們卻一定要把災難範圍擴大到婚姻,還有小孩,搞得大家都不自由。我認為他們真正愛的人,其實只有自己,應該叫他們去訂做一個複製人!」
關正平從她沒有笑意的臉上,感覺到她以前一定受了不少苦,於是牢牢地反握住她的手。
「辛苦了,沒結婚卻已經承受這麼多婚姻的陰暗面。」他說。
孫嘉樂看著他,長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感而發地說道:「你也辛苦了。今日從天落下一個大責任要你扛起。」
他們看著彼此,從對方臉上都看到了自己,一股惺惺相惜的情緒亦由此而生。
「嘉樂。」他喚。
「在!」她舉手回答,模樣很鎮定,完全沒顯露自己因為他性感低沉嗓音而起了一臂雞皮疙瘩的事實。
「你既然不婚,那麼你願意把『結婚』當成一件善事嗎?我知道這事真的有些強人所難,卻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好的方式。只要我媽媽開心,我什麼條件都願意答應。我預計大概要一年的時間,也許不需要……」關正平鼻尖一酸,驀地別開頭,還是不習慣讓別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當然,如果你無法同意,我還是謝謝你願意陪我這演一場情侶戲碼。」
「我只是擔心——像我們兩個這樣的不婚族,真的適合結婚嗎?」她雙臂交握在胸前,雖沒把「婚姻」當成一回事,但總不想惹來麻煩上身。「婚姻的枝枝節節不去提,我連想都沒法子想像和別人生活在一起。」
「房子很大,我們甚至不必同居一室。我也不會要求你要配合我的時間,你的工作、生活都可以如常,只是搬到另一個地方住而已。」關正平凝望著她,不自覺地握住她的手。
孫嘉樂看著他期待的眼神,她發現自己在融化。這事雖然荒謬,但他們的母子情深確實有打動到她。她想不出理由來說服自己,不加入這場戲碼。
助人為快樂之本,不是嗎?
「搞不好,我們會比想像中的更加適合。」她一聳肩,輕笑出聲地說道:「因為我們對彼此沒有期待。」
「沒錯。」他挑眉說道,樣子很輕鬆,心裡卻是不免七上八下。
他提出的畢竟不是一般的建議,沒人這樣把婚姻當成兒戲。這對她來說,算是一種犧牲吧。
「我也覺得我說得不賴。」孫嘉樂笑著拍拍手,突然間覺得躍躍欲試了起來。
「我這下子正好好好研究一下,為什麼大家把婚姻當成萬劫不復的靈感終結場。我遇過好幾個導演和創作者,一結了婚,就大哭大鬧說從此再也沒有代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