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鈞在一旁看著她從極困到陷入深眠的過程,好笑地搖搖頭,轉身走出書房,正好看到爺迎面走來。
「不是請溫總管幫忙看著她?茶經若有需要解釋——」
想到自己將她逼到毫無形象的奔去茅廁,他又好氣又好笑,也有點愧疚,所以決定放她一馬,換個課程上。
「她睡著了。」
他一愣,難以置信的看著老總管。在這麼短的時間?
「是真的,她一口氣掃完桌上的茶點跟只果後就睡了。」他笑。
這丫頭簡直……薛東堯搖搖頭,一拐一拐的走進書房,但溫鈞注意到他放輕了腳步。
走到她身前,看著她睡得極沉的容顏,微張的唇瓣還有一絲銀涎落在被她當成枕頭的茶經上,他搖了搖頭。
定定的看著她,他濃眉攏緊,氣到心臟無力,氣到哭笑不得,忍不住輕歎一聲,聲音刻意壓低的說︰「我到底該怎麼說她?反應明明不慢,但一遇上茶的事就變遲鈍,我到底該怎麼對她才是。」
其實,他的脾氣在發生那件意外、賠上自己的一條腿後,早已收斂許多,但唯獨她,可以將他沉睡多時的脾氣給喚醒,他即使再三壓抑,仍然忍不住由著怒火沖天,殺氣騰騰的對她。
「有不少下人耳語,說爺對一個非親非故的小丫頭這麼好,傾囊相授,是看上她了嗎?」溫鈞邊說邊注意他的神情變化,「我就幫爺解釋了,爺是見她是塊難得的璞玉,還有堅強不挫的心——」
「溫總管。」他聽出他的促狹,忍不住輕聲低斥。
「是,我先出去了。」溫鈞帶著笑意走出書房,順手將門帶上。
屋內,薛東堯正靜靜的凝睇著傅沐芸的睡顏,目光移到她那有著薄繭的手指,他的心很不捨,但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已經走到這一步路了,一定要堅持下去……
涼風習習吹來,看著她單薄的身子,他再歎了口氣,脫下外衣為她蓋上,好好睡吧,接下來的日子可不會太好過。
第5章(1)
接下來的日子,對傅沐芸而言,的確不太好過。
薛東堯是個嚴師,她甚至在想,薛東堯一定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才會這樣整她!再這樣下去,仇沒報,她就先被整死了,而就在她認真的考慮放棄報仇時……
「我們要外出。」
薛東堯突然交代一句,就先往前廳走去。
她錯愕的眨眨眼,怎麼,難道有人良心發現了,想帶她出去透透氣?
薛東堯走了好一會兒,身後卻遲遲沒有腳步跟上來,他停下腳步,回身,「還不來?」
「呃、是!」她連忙跟上前去。
他們搭乘馬車外出,這次不是她駕馬車了,所以更能恣意的東看西瞧,小橋流水的江南風情四處可見,蜿蜒運河上船隻點點,熱鬧交錯的大街小巷矗立著各種鋪子,五花八門,看得她眼花繚亂。
說真的,她還真沒好好看過蘇州城的容貌。
「這間店的陶瓷茶具質量很不錯,是輔佐茶湯的重要配角。」
一直沒說話的薛東堯突然開了口,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馬車已停下,她往窗外一看,是一間陶瓷行。
原來,他是帶她來參觀的,她真的是想太多了。
薛東堯侃侃而談好的茶具會影響茶韻的變化,她沒聽多少就覺得頭昏腦脹,或許是下意識的排斥吧。
沒多久,薛東堯也察覺到她有些心不在焉,便不再多談,讓她單純的去欣賞陶瓷之美。
離開店面後,他帶她往山裡走。
看著遠方的青山綠水,她鬱悶的心情好了些,不過他幹麼不早說他們要來踏青,她還可以跟康佳準備一些茶點呢。
然而,第二次證明還是她想太多!
薛東堯帶她來到近郊山上的薛家茶園,高低起伏的坡地上,放眼望去全是綠油油的茶田,近上千畝。
他說,除了薛家擁有的茶園外,住在這附近的幾個村落十之八九都是專職種茶的人家,有的也擁有自家茶園,每到收成季節,許多茶商都不遠千里前來購茶。
他帶著她穿梭在茶田之間,告訴她要注意茶樹種植的土壤、季節,春芽的萌發期在早春,那時的育芽力最強……另外,從一開始的選擇樹種、培植,到最後的人力、物力的管理,就是能否將這些老天爺賞賜的好茶移交到客人手上的關鍵。
「要賣茶就得愛茶,以茶修身,以茶行道,修冶心性,明白嗎?」
她敷衍的點頭,因為,她分心了,她發現整座茶山上有不少採茶女愛慕的眼神不時往他身上瞄,個個陶醉癡迷,手上採茶的動作明顯慢了許多。
這會兒,薛東堯也注意到她沒在看他,他口氣一凜,「到茶棚去,泡一壺茶。」
「是。」怎麼又突然變臉了?她不明所以,但也只能跟上他。
他們進到山上的茶棚,兩名茶農早已在那裡候著,備好茶葉跟熱水,顯然薛東堯早有交代。
其中一名茶農將一隻有著天然紋理的烏黑木盒交給傅沐芸,她接過手打開,茶香撲鼻,「是好茶呢。」她喃喃低語。
這句呢喃也入了薛東堯的耳,他卻差點歎息出聲,親自教授她已一個多月,她仍然只說得出「是好茶」,究竟是他這名師傅太差,還是她這名徒弟資質駑鈍到無可救藥?
他還是坐下好了,他入座靜靜地看著他此生唯一收的「高徒」泡茶。
只見她粗魯的挽起袖子,舀了過多的茶葉放入茶壺裡,一陣忙碌,提壺注茶,白煙冉冉擋了她的視線,每一杯都滿溢,浪費了不少好茶。
他嘴角抽搐,額際發疼,雖然他深諳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但以她近烏龜爬速般的進步,他得看看老天爺給他的壽命夠不夠長才行。
不意外的,茶不對味。
他無語的啜飲完一杯後,喚來站在一旁的茶農,低聲吩咐著。
完了,她肯定又要倒大楣了!傅沐芸心想。
果真,她才喝完一杯茶,一名上了年紀的女茶農就過來帶走她,薛東堯雖然也跟上,但並未步入茶田,只是負手站立,犀利黑眸盯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