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聽見她這麼說,伊東長政也被惹毛了,一時氣憤下,他撂下一句,「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好,後會有期。」憐憤憤地起身,頭也不回走出房間。
兩個禮拜了,憐到母親菊千代那兒已待上半個月的時間,即使別館已接近完工,她仍沒有要回來的意思。
伊東長政覺得自己都快被她搞瘋了,但偏又不想在復仇這件事情上妥協。
為什麼他得原諒那對曾經傷害過他的父女?他們哪裡值得他原諒?就算他娶了個有菩薩心腸的妻子,並不表示他也得變成菩薩。
不過,如果憐繼續這樣跟他鬧下去,他們的婚姻該怎麼辦?他們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想起懷有身孕的她,他的頭就痛得像是被狠狠敲了幾棒一樣。雖然他不時請凜婆婆過去關心她的狀況,可是沒親眼確認,他就是放不下心。
此刻坐在大餐桌前,伊東長政呆望著桌上的佳餚美食,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太寂寞了……沒有憐的生活,讓他失落得快發狂。
「少主……」不知何時,凜婆婆走到他身邊,逕自拉出椅子坐了下來,「投降吧。」
他怔了一下,「什麼?」
凜婆婆笑歎一記,「我說……你就投降吧,你已經不能沒有憐了。」
他眉心一擰,「你要我原諒那對害死我父親、令我流離失所的父女嗎?」
「少主,對你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呢?」凜婆婆平心靜氣地分析給他聽,「愛?還是恨?」
伊東長政心頭一震。愛與恨對他來說,孰重孰輕?
恨支持著他活下來,愛則是促使他走下去的動力,一個支撐著他前半段的人生,另一個,則讓他未來的後半段人生充滿希望。
「那個『恨』支持著你的階段,已經過去了。」凜婆婆深深注視著他說:「現在,憐及孩子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不是嗎?」
「凜婆婆……」
「為了那甩脫不掉的恨,你要放棄愛嗎?」她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暫時逾越分際的輕碰他臉頰,彷彿他還是當年那個小男孩。
「西園寺父女雖然可惡,但他們卻給了你最棒的禮物,那就是憐。你的人生已經因為憐而有所不同,所以……是該放下仇恨的時候了。」
用「最棒的禮物」來形容憐,實在是再貼切不過了,而這份大禮,是他所仇恨的兩個人給他的。
光就這一點,也許西園寺父女就能「功過相抵」吧?
對憐來說,西園寺父女是她切割不掉的血親,如果他繼續抱著仇恨過日子,也許就會失去她……
不,一想到失去她的可能,他就感到惶惶不安,他絕不能沒有她。
「彆拗了,快去把憐帶回來吧。」凜婆婆慈愛的一笑。
這日,一起吃過早餐,憐便陪母親在院子裡散步、曬太陽。
來到橫濱後,菊千代的身子好了許多,大概是因為看見女兒有了好歸宿,自己也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的氣色遠比之前在東京時好得太多了。
「母親,您今天中午想吃什麼?」
菊千代一笑,「哎呀,我們才剛吃過早飯呢。」
「先想想也沒關係,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憐說。
「什麼閒著也是閒著?我說你啊……還想跟長政鬧彆扭多久?」菊千代試探地說。
憐神情微惱,卻藏不住眼底的寂寞及難受。
她也不想跟他鬧彆扭呀,實在是因為他太不通情理,才讓她忍不住一時氣憤。
「你到這裡已經半個月了,難道一點都不擔心他嗎?」
「他又不是小孩子。」
「他是男人,男人有時跟小孩沒兩樣,都是要人哄的。」菊千代勸著女兒,「像他那麼好的男人,既是個好丈夫,也會是個好父親。你就別跟他嘔氣了,沒事的話趕快回去吧。」
「我才不要。」憐秀眉一蹙,倔強地鬧著脾氣。
「瞧你,從前的你可不是個會鬧脾氣的孩子……」菊千代掩唇一笑,「都是長政把你寵成這樣的吧?」
憐懊惱的瞥了母親一眼,「母親老是替他說話……」
「那有什麼辦法呢?誰教他對我這個丈母娘如此照顧。」
「憐。」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憐和菊千代幾乎同時往門口看去,半個月不見的伊東長政就挺直的站在那裡。
憐心頭一悸,心潮瞬間澎湃洶湧,但她旋即又極力壓抑興奮的情緒,故意板著一張臉。
「母親,」伊東長政走進來,先向菊千代問安,「好一陣子沒來探望您,您還好嗎?」
菊千代微笑,「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
「別館已經快完工了,近日內就可以把母親接到元町。」他說。
「是嗎?」菊千代的眼神既慈愛又溫柔,「真是辛苦你了。」
「不,一點都不辛苦。」
「我是說……」菊千代打趣地道:「我這任性的女兒讓你辛苦了。」
「母親……」一旁本想故作冷漠的憐嬌嗔著,「您在胡說什麼?」
菊千代又掩唇一笑,「好了,你們聊,我先進去休息。」說罷,她轉身便走進屋裡。
母親前腳一走,憐也作勢要跟著走——
「憐。」但伊東長政拉住了她,語帶哀求,「跟我回去吧。」
她撇過頭,「我要住在母親這兒。」
「別館就快完工,你——」
「完工後,我要跟母親一起住在別館。」她說。
聽見她這麼說,伊東長政發愁得五官都快揪在一起了。他伸出雙手,強硬卻溫柔的抓著她肩膀,迫使她轉向自已。
他深情的凝視著她,「求你別再折磨我了……」
迎上他的眸子,憐胸口一緊,她從沒見他這麼無助又落寞過,而這樣子的他,令她感到十分不捨。
「我投降了,我認輸,你快回來吧。」他蹙眉苦笑道。
她一愣,「什……」投降?認輸?他是說……他決定妥協了嗎?「你決定原諒父親跟姐姐了?」
「短時間內,我不能向你承諾這件事,不過……」他頓了下說:「我決定把東京的宅子還給他們,也會給他們一筆錢維持他們基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