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起眉。「你不必總是很抱歉的口吻,這一切又不是你的錯。」
他原來也有這一面,對她顯露他公平合理的一面。她想起初識他時他不准她說對不起的強硬態度,嘴角不自覺勾起來了。
「怎麼了?」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的微笑。
「沒什麼。」她趕緊收起笑容。「你……可不可以坐下來等就好?」
這次他倒沒有再找她麻煩,靜靜坐在一邊。她發現這對她脆弱的神經雖沒有多大幫助,但總比和他說話來得不傷神。
特別幫人作飯的感覺啊……有多久沒體驗過了?她沒有請人去她小套房吃飯的習慣,而家人的記憶早已久遠得褪盡了色……
在一種緊繃卻又奇異和諧的安靜氣氛中,她極有效率地做好午餐,三菜一湯。
她上菜後有點忐忑地看向延瀟,他臉上似笑非笑。
「你如果是煮給自己吃,絕對不會這麼大費周章吧?」
她看了看自己的成果,果然……像是餐廳宴客一樣,烹調的手法精緻講究,連鋪陳都很專業。
「呃……」
「你對所有上司或同事都這樣,還是對我特別?」
他對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詞都縝密地觀察、分析,她越來越有快被他看透的感覺。
他好像又想笑,眨眨眼硬是沒有顯露出來。
這……不會是為了怕她更不舒服吧?
她甩甩頭。「請坐。不快吃,飯菜就要涼了。」
他們默默進餐了幾分鐘,也許因為不是第一次和他同桌進食,她並沒有食不下嚥的感覺。
她心裡暗暗一驚-一這就是他的目的嗎?親密和習慣,會磨去那種奇怪的聯繫,還是更強化了?
「很好吃。」他衷心地說。「只是,好像每一道菜都有種……」
他蹙起眉。
「酸味?」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歡加醋或果汁。因為那很健康,所以有的是酸甜,有的酸辣、酸鹹、酸苦……」
「這倒很特別。」他點點頭。「要是在商場上沒什麼發展的話,也許餐飲業還有希望。」
她仍不確定這是讚美還是貶抑,低頭扒飯。
「不過你並不是沒有商業頭腦,這在於毫無經驗的人來說,很不尋常。」
「我覺得你也入錯行了。」她悶悶地回了一句。「你應該做心理咨詢顧問,或者間諜。」
第5章(2)
他嗆了一嗆。「你是故意要惹我笑嗎?」他瞪她。「如果你想自虐,我可沒辦法阻止你。」
原來……他是真的在避免對她笑,免得她身體更不舒服。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不是感動,只覺得心頭的澀味稍淡了些。
「對--」及時想起他最討厭聽她說那三個字,她頓了頓才說:「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習慣和不熟的人討論自己的事。」
「你真的會跟人討論自己的事嗎?跟你的朋友?」
她沒有馬上回答。她真有嗎?能說心事的朋友?出了學校以後,她沒有特意跟同學保持聯絡,現在的朋友幾乎都是同事;進公司以後,跟武大姐走得最近,但調到總公司來以後,她還沒有和武大姐聯絡過……
她一直沒注意到,自己不但沒有家人,甚至連真正知心朋友也叫不出一個來。彷彿跟同事朋友都很友善,出去玩會找她,但說不上是死黨的親密,她更不曾主動邀約別人。
如果她覺得寂寞,應該就會注意到這樣的情形,難道她連寂寞的感受都沒有嗎?
她忘了手中的碗筷,心思有些模糊。
一個人生活,一個人走。她過了二十三年半,不能說是渾渾噩噩,卻是平靜無痕到……簡直無人感受到她的存在啊……
「你又給人魂飄走的感覺了。」延瀟深蹙著眉。「是因為我問到你的朋友嗎?」
她振作了一下。「我沒有特別親近的朋友。」
他深深地看她。「我也沒有。這不是太奇怪的事,有些人就是自己一個人最快樂。」
是嗎?她這樣很快樂嗎?她覺得自己從未想過這兩個字,連聽起來都很彆扭。
「你是這樣的嗎?」不知怎地就問出口了。
「我不需要快樂這種東西。」他的語氣很平靜。
「是你用的字眼,為什麼又說不需要?」她又問。
「你難道還沒有發現,我是那種需要掌握一切、控制一切的人嗎?」
他的語氣有些自嘲。「我會對你這麼反感,就是不喜歡失控的感覺。快樂是一種捉摸不定的情緒,跟愛情一樣反覆無常。我想要的是確定的結果--公司的擴張也好,產品的推出也好,不管成敗,都是無法改變的數據,這才是我能掌握的人生。」
「為什麼控制對你來說這麼重要呢?」
「你不願解釋自己,倒是很勇敢地問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忽然對他好奇了起來。「如果你不願意說,當然--」
「又來了!走一步,退兩步,這就是你的人生哲學吧?」
她抬起下顎。「好,我問!為什麼控制對你來說這麼重要?」
「因為我的出身吧!我從小等於是在嚴密的監控下長大的,母親對我有極高的期望,父親卻對我有極大的猜忌與壓抑,所以我打的每一場仗,都是在爭取主控權。」
「那……延襄理對你呢?」
「你真的對他很有興趣,是吧?」
「我沒有。」她立刻否認,眼神清明地直視他。
他瞇眼看了她半晌,才說:「他對我,喜歡玩各式各樣的遊戲。我們兩個都必須遊戲人間而長大,只是他比我更愛玩。」
他語氣中沒有任何的自憐,她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在壓抑著什麼。
「你說自己是控制狂,對我也很強勢。那為什麼對其他所有人,無論是家人還是員工,都那麼……溫和?」
「那是我自製的一部分。」
他謎樣的說法,她無法明白,想再問下去,卻躊躇了。
如此自製的人,會對她真正的劫肚掏心嗎?她又為什麼想知道?
總覺得他像個火場,靠近就會被灼傷。她已經夠難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