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晉婆婆帶著秦樂越過門口的隨侍走進影苑的寢室。這寢室隔為兩部分,前半是小廳堂,以細密竹簾隔間的後半才是寢臥,晉婆婆就站在竹簾後,輕聲對跟在身旁的秦樂交代,「你進去吧,如果主子還沒結束那事兒,你就低頭等候,別說話。」
「是。」
她深吸了一口長氣,端著一盅藥湯,一手輕輕拉開竹簾走了進去。
寬敞富麗的寢室內,一壺藥爐散發著誘人香氣,一張精雕細琢的木榻上仍上演著激情的男歡女愛,由於床上紗簾早已散開,閻冥與美人狂歡的畫面就展現在秦樂的眼前。
她不禁低垂螓首,眼睛半闔。
「啊……嗯……不……爺、爺……」
「呼、呼……呼呼……呼--」
男人的喘息與女人的放浪呻吟不絕傳來,不難想像出糾纏的情慾有多麼沸騰,而她合該心跳加速、扭捏不自在,然因自小的生活環境殊異,讓她能處之泰然,甚至還可以讓思緒游移。當年,若不是養父花錢買了她,她此刻也該是江南青樓的當家花魁,過著送往迎來的人生……
突然,女人高潮的尖叫將她的思緒喚回,但她仍靜靜維持原本的姿勢。
過了好一會兒,先是傳出一陣窸窣的穿衣聲,隨即,一雙穿著繡鞋的腳越過身旁,接著,四周陷入一片靜默。
「抬頭。」
聽閻冥嘶啞的低沉嗓音響起,她緩緩抬頭。
他仍半臥在床上,看來就像個剛交歡過後的野獸,長長髮絲披散,全身赤裸,僅有被褥遮掩胯下,整個人看似慵懶,實則透著一股張狂的霸氣,她能感受到他刻意散發的壓迫感。
真難得,在她那張美若桃李的杏臉上,不見半絲被那淫穢畫面影響的神情,依然沉靜。他沉聲道:「把湯藥拿過來。」
她端湯上前,靜靜的看著他傾身,大口喝完那早涼了的藥湯,再將碗放回托盤上,她欠身一福,轉身就要離開。
「慢。」
她停下腳步,回身再直視他。
「看來你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剛剛的翻雲覆雨竟一點也沒影響到你。」
也就是說,他在行房時有一半的心思是放在她身上的想到這裡,她忐忑的心是定了些,畢竟她的時間有限,卻足足被他晾在侍妾樓十天!
收斂心神,她微微一笑,「我進來前,想必閻爺也有過一番查證,就我所知,對尋求庇護者,爺可不是照單全收,所以合該也知道,再怎麼淫慾的交歡景像我都曾被迫看著、學著,即使當年才八、九歲。」
八、九歲正好也是他碰到生命中最醜陋事件的年紀……閻冥冷戾的黑眸中閃過幾難察覺的痛楚,但他很快恢復,靜靜看著她那雙仍無畏迎視自己的明眸。
多少女人,不,甚至是男人,在他這雙冷峻黑眸注視下,都會忍不住緊繃顫慄,但她的確不同,只不過,再回想她所言,他能明白她怎會如此釋然以對。
她的人生比他的更為顛簸,母親乃青樓花魁,出生後就在妓院裡生活,八、九歲時,她就已被栽培成為花娘,十三歲時雖由一名富商贖身收養逃出火坑,但隨著年紀漸長,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粉櫻般更引人追逐,難有寧日,以致新擁有的家也因她桃花太多,在擺不平那些態度猖狂的富商名流,甚至於得罪財大勢大的杜家後,養父被栽贓犯罪,弄得家破人亡,最後,至親一個一個都死了……
而且就他所知,杜森雖然愛美人,但也有性虐傾向,被殘害的美人已有不少,真要落入他手裡,肯定將受盡折磨。
「自古美人多難,命運乖舛,你該有許多怨。」
「我已倦了,不想去追究,再者,自進到這裡後命運就不是由我決定了,不是嗎?」她把問題丟回給他。
他蹙眉,因為這是頭一回遇上明明來這尋求保護,卻又如此直率的女人。「不過十七年華,竟已如此豁達?」
「因為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既來之,則安之,這幾日的平靜已是秦樂夢寐以求的生活,謝謝閻爺。」她再次深深的一福。
他黑眸微瞇,「你是真的不怕我?」
「閻爺知道吧?野生猛獸總與人遙遙在望,保持相當距離,是因為對彼此的畏懼,然而,一旦有一方釋放善意,人與獸便能親近,對這份善意我感動都來不及,怎會害怕?」
「雖然我說過我只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野獸,但膽敢當面說我是野生猛獸的,你絕對是第一人。」
這話是讚美,不過,一個出人意表的天仙美人不僅有膽識、有腦袋,更有一雙堅定的眼神,他得好好想想,該不該跟這樣奇特的女人太接近、值不值得冒險?她會不會是一個讓人特定送進來,包藏禍心的敵人?
思索需要時間,冷靜,自製的閻冥自有其耐心,所以一連幾日,他夜夜都有不同美人侍寢,而送來安神湯的全是秦樂。
偏偏他一次也沒有碰過她,她的特別待遇自然引來侍妾樓其他美人們的不安,雖然不敢公然對她有妒忌言行,但眼神騙不了人。
憑什麼是她?!
天下第一美人又如何?秦樂的低賤出身眾所周知。
這些秦樂都看得出來,慶幸的是這裡是漢陽山莊,她們身邊的婢女、侍從也全是山莊裡的人,誰多言幾句就會被送出去。
「我不想走……我真的還想留下來。」一名美人淚如雨下的歎聲說著,但還是不得不離開。
今早跟午後,分別有幾名美人被送出去,於是,佔地極廣的侍妾樓更安靜了。
究其因,是幾名美人嚼了句舌根,「秦樂出身又不好,閻爺不碰她卻天天讓她進寢室,難不成是打算娶了她再洞房嗎?」
不過是一句質疑的話,竟然就得打包走人,誰還敢再長舌?!
秦樂僅是沉默,美麗的臉上沒有得意的神態,只有深深的歉意,而引起這小小風暴的晉婆婆已被叫到影苑的書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