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深吸一口氣,才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冷淡的瞧著坐在好幾格階上的李綺兒。
她急喘了好幾口氣,好一會兒說不出一個字,之後她吃力的將自己右腳上的鞋子給踢出去,鞋子滾落好幾階,在兩人的中間停了下來。
安兒不懂主子為何要這麼做,驚呼一聲,本要趕緊下階去撿,卻被李綺兒給阻止。
「安兒,別撿。」
「什麼?」
她挺起腰,抬起下巴,以一種高傲尊貴的姿態瞪向他,「鞍作真一,本公主的鞋掉了,本公主要你撿鞋,並且親自替本公主穿上。」
「主子?」安兒不敢置信的低呼出聲,要鞍作真一做這種事,分明是刻意要羞辱他呀。
李清大皺眉頭,明知不妥,但卻沒有阻止她,只因他也對鞍作真一惱得很!
遣唐使團內聽懂的人並不多,倒是引路太監以及一同隨行的鴻臚寺譯語瞬間變了臉,沒想到她會如此羞辱日本來的使節。
她這是在賭氣,既然他是因為她的身份而不要她,她就刻意用公主的身份刺激他!
引路太監連忙開口,「呃……這個……」突然之間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緊。」鞍作真一從隊伍中走出來,「就由在下幫公主這個忙吧。」
他轉而往階上走,拾起掉落的鞋子,來到她面前,表情始終淡漠無情。
他蹲跪下身,動作輕柔的捧起她的腳,替她將鞋子重新穿上,不顯任何怒氣。
李綺兒瞧著他幫自己穿鞋的模樣,不由得一陣茫然。為什麼他對她的刻意羞辱還是無動於衷,甚至連生氣都沒有?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不是呀……
將鞋穿好後,他放下她的腳,抬起頭來,淡淡的問:「這樣,你滿意了嗎?」
一股惡寒之氣瞬間衝向腦門,強烈的暈眩讓她的臉色慘白一片,身子也開始搖搖欲墜,猶如寒冬殘樹,即將凋盡最後一片枯葉。
就在這一刻,她徹底死心,絕望了,既然生無可戀,死又何妨?反正她這個破敗的身子,也不知還能再撐多久,倒不如就這樣結束吧。只要一合上眼,便一了百了,她再也不必受盡折磨,無論是身子上的折磨,還是心上的折磨……
「噗……」她冷不防的摀住嘴,嘔出一大口鮮血,紅艷艷的血液從她的掌心逐漸滴落,在階梯上濺出觸目驚心的血漬,令人膽寒。
「綺兒!」鞍作真一看著她在他面前嘔出血來,原本冷淡的面容終於破裂,一顆心頓時慌亂不已。
他伸出手緊緊抱住無力往前傾倒的她,萬般懊悔與痛恨凌遲著自己的心,終於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麼該死的事情。
他不該因為兩人身份上的差距而狠心傷害她,將她害得如此淒慘,他不該因為惠妃娘娘的阻攔就輕易選擇放棄,連試圖爭取都沒有。
他真該死!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綺兒!」他驚惶的瞧著慘白憔悴的她,但她卻沒有任何反應,就連氣息也弱到幾乎感受不到,「快醒過來,綺兒!」
這全是他的錯!只要她能睜開雙眼,他不會再折磨她、排拒她,他會讓她明白,他同樣愛著她,始終沒有變過,之前的冷淡,全都是因為不得已而裝出來的。
「綺兒,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如此傷你的心,全是我不好!」他激動的緊緊抱住懷中人兒,忍不住哽咽,「只要你能醒來,要如何打我、罵我、罰我都不要緊,只要你能醒來,我一切都依你、都依你!」
事情怎會變成此刻無法挽回的地步?連他都覺得自己可惡,十惡不赦,就算拿自己的命賠給她,也是死有餘辜,罪有應得!
「皇姐?」李清見李綺兒倒入鞍作真一懷中後再也沒有任何動靜,震驚又錯愕,焦急的馬上吼道:「來人哪、快來人……」
李綺兒吐血昏厥,馬上引來宮裡的一陣混亂,沒過多久,就有不少太監前來將她從鞍作真一懷中帶走,並趕緊請太醫來醫治。
他不想放手,但又不得不放手,自己不是大夫,根本不知如何救她,只好忍著滿心的揪痛,眼睜睜看著她被帶離,心彷彿被掏空了般。
之後,李綺兒被送回綺宅,無論太醫開什麼藥方,都沒有效用,她始終氣若游絲,沉睡不醒,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嚥下最後一口氣。
為了她的病,武惠妃每一日都到綺宅內親自坐鎮,無奈太醫如何治都治不好女兒,只見病況日漸惡化,她又怒又驚慌,就怕自己好不容易才拉拔大的女兒即將香消玉殞,依舊躲不過早逝的命運。
不!她不會再讓自己的任何一個孩子早逝,就算用盡所有辦法也要將女兒的命給保住!
而鞍作真一在李綺兒被帶走後始終心神不寧,他非常擔心她的狀況,如果可以,他多想一直守在她身旁,直到她醒來為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法見到她,甚至連她現在的狀況到底是好是壞都無從得知。
他連著三日來到綺宅,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守門侍衛奉了惠妃娘娘的命令,絕不能放他進去,明知如此,他還是不死心的連連求人,非得見到李綺兒的面不可。
再見不到她的面,恐怕就要來不及了,他們使節團已經定下啟程離開長安城的日子,他能留下來的時間已經不多。
心急如焚的他,一方面是因為李綺兒的病況,一方面也是自己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
「鞍作公子,您還是請回吧。」守門侍衛一臉無奈,「惠妃娘娘是不會讓您進去的,無論您再來多少次,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但在下還是希望你能進去通報一聲,讓在下有機會見到公主。」他堅定的表示。
就算惠妃娘娘再三阻攔,他也絕不會輕易退讓了。就是因為他之前的退讓,才把綺兒害成現在這副模樣,他再也不要犯相同的錯!
惠妃娘娘以為讓兩人分開是為綺兒好,但事實擺在眼前,她的決定根本就是錯誤的,直到現在她還無法覺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