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高瞻遠矚,得投如此明主,幸如之何!
眾人再無疑慮,躬身拜服。「謹遵殿下懿令!」
真雅淡然接受眾人行禮,眸光流轉,與獨自倚在角落的無名相凝,當所有人都對她彎下身時,只有他,依然那麼傲慢無禮地站著,也只有他,膽敢如此放肆地直視她。
她微微一笑,不知怎地,心房如春陽融融,洋溫溫暖。
「什麼?!她這就要凱旋了?」
希蕊在宮內接獲前線快馬送回的情報,一時大驚失色。
宮女侍衛難得見她失態,紛紛投來訝異的注目,她凜神,收拾滿腔驚詫,整肅面容,擺出一貫冷漠高貴的姿態。
「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
探子退下後,她吩咐宮女送來一壺濃茶,獨自坐在房裡,品茗深思。
愈想愈怒,她將茶杯忿忿往地上一擲,應聲而碎。
好個真雅!競能如此忍得住,送上口的肥肉還不吃!
希蕊深深調勻呼吸。是她誤算了,原以為齊越軍拿衛國百姓脅迫真雅,會引發真雅勃然盛怒,追擊到底,徹底剿滅齊越軍主力,說不定連主帥沃朗也會因此喪命。
齊越國君此次之所以決意出兵衛國,其用意並不在吞併這個小國,主要是為了藉機剷除國內沃朗一族的勢力,而她之所以與齊越國君合作,立下密約,正是幕於此交換利益。
雙方都希望領軍的主將一旦奔赴戰場,便永不歸來,沃朗與真雅棋逢敵手,若真是鐵了心撕殺,很有可能兩敗俱傷。
可惜真雅並未步入陷阱,優雅地全身而退。
可惡!這回棋差一著,是她輸了!思及此,希蕊蹙攏秀眉,長指甲掐入掌心。
片刻,她忽地放鬆眉宇,櫻唇揚起冷冷笑意。
戰場上風雲詭異、變化多端,真雅一日未回歸至宮裡,一日便有不測之危險。
「別以為我就此拿女爾沒轍了……」
希蕊低喃,自斟一杯茶,閒慢吸飲。
為了感謝真雅率軍來援之誠,史為了擔心齊越軍去而復返,衛國國君邀請真雅於衛國宮廷住下,盤桓數日後再行回歸。
「務請公主殿下讓我國主君有機會一盡地主之誼。」衛國的使節恭恭敬敬地傳達王意。
盟國君王既提出邀約,真雅亦盛情難卻,點頭同意,令其他人於城郊紮營駐軍,休養生息。
「無名,你隨同我進宮吧!」
她指名無名擔任貼身護衛,眾人並不意外,這青年放肆歸放肆,武功倒是一等一的高強,唯有曹承熙不甚服氣。
一向都是他負責保護真雅的,即便後來無名出現,也是兩人共同護衛,為何此次只有無名單獨相隨?
他私下晉見真雅,提出要求。「殿下,請讓下官隨您一同進宮。」
真雅搖頭。「我既離開軍營,你就是暫代的主帥,必須隨同駐軍,萬一情勢有變,也須由你來指揮大局。」
「可是——」曹承熙咬牙。真雅由公務著眼考量,這軍令下得正確,他無從反駁,但只要念及未來數日,伴在她身邊的都會是那個粗魯不文的小子,他便又是擔憂、又是嫉妒。「公主難道……真能完全信任他嗎?若是他狼子野心,加害於您……」
「不會的,我相信他不是那種人。」
憑何相信?究竟為了什麼,公主會這般信任那個來歷不明的傢伙?
曹承熙暗暗掐握拳頭,胸臆妒火焚燒,但在真雅面前,他不敢發作,只能逼自己強忍。
真雅深深睇他她並非草木,這麼多年了,自然也感覺得到他對自己頗有情意,但這番真情,她擔待不起。
她的人生早已根絕愛情,對他的心意,她無以回報,只能假作不曉。
「大軍,就交給你了。」
她淡聲囑咐,步出營帳,無名領著兒名侍衛兵與衛國派來迎賓的使節團一齊候在外頭,一輦華麗王轎,十二匹披著綵緞的駿馬,沿途百姓遍撤香花,歡呼不絕,將她送進衛國王宮。
衛國太子及一群大臣親自於宮門迎接,待她以貴賓之禮。
是夜,國君於御花園擺開筵席,笙歌舞蹈,飲灑作樂,歡慶國家度過危難,真雅以希林代表的身份,接受衛國權貴一杯又一杯地敬酒。
無名見她酒到杯乾,英氣爽利,絲毫沒有一般女子的扭捏,不禁佩服。
「你酒量挺不錯的。」
「練出來的。」真雅含笑低語。在沙場征戰多年,身邊都是嗜吃貪杯的粗獷軍人,總不能只有她一個格格不入,融不進群體,也該學學怎麼跟弟兄們熟絡,如此方能凝聚軍心。
她瞥望無名,見他光是吃菜挾肉,酒卻一口不沾,英眉一挑。「為何不喝酒?是怕自己喝醉了,無法保護我嗎?」
他微微一笑。
「喝兒杯沒什麼的,喝吧。今日這般高興的場合,你若是太拘謹,也未免太不給主人家面子。」
「我拘謹?」他好笑。「你何時見過我這人懂得拘謹了?」
那倒也是。真雅失笑,櫻唇淺綻,這人怕是連當著一國之君的面,都能夠膽大妄言,又怎識得何謂拘謹?
「既如此,你就喝個兒杯又何妨?」
他直視她,深邃的眼潭閃爍著某種異樣的光,像是斟酌著該不該告訴她實話,半晌,他淡淡揚嗓。「我不能喝酒。」
她一時沒領會他話中涵義。「只喝兒杯,無妨的。」
「我不是不喝,是不能喝。」
「為何不能?」
他別過眸,大口撕咬一塊雞腿肉,似是藉著這粗率的動作掩飾自己的窘迫。「我只要一喝酒,身上就會起疹子,多喝兩杯,就會暈了。」
什麼?!真雅錯愕眨眼。
她知道並非人人善飲,也不是人人都有喝酒的海量,卻從未曾聽說有人連一口都不能喝,喝兩杯就會醉暈了,何況還是這麼一個大男人,一個手起刀落、轉瞬間便能連殺數十人的高手。
思及他於城牆上斬殺敵軍時的果決殘忍,對照現下他坦承自己不能喝酒的彆扭尷尬,霎時一波歡快的泡沫如浪,拍打於方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