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或許他的想望,才是夢吧!
無名澀澀地苦笑。
「你這該死的傢伙!」聽聞他坦白招認,曹承熙激動地跨步上前,唰地拔刀出鞘。
她淡然阻止。「承熙勿動。」
曹承熙驚愕。「公主,你聽見他方才說的話了,他不僅是申允太子的骨血,生母還是那個陰狠的希蕊王后,請讓下官拿下他治罪!」
「我還有話跟他說。」
「他說的話還能信嗎?殿下,此等狼子野心之人,千萬不可輕信!」
是啊,他這種人怎能輕信?她不會信的,對吧?
無名望向真雅,她也正看著他,水眸幽蒙如霧,那迷霧後的光,意味什麼?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懷疑我對妨的心。
她還記得自己對他許下的第三個承諾嗎?現下,她正懷疑他嗎?
無名忽覺心在淌血,仿拂又回到多年以前,他不慎砍傷小寶,而師父以那樣失望嚴苛的眼神瞅著他。
你的體內流著那個人的血,本質上,你們兩個是一樣的。
他的身上流著那女人的血,是她最恨的人,他就和那女人一般殘忍陰邪,所以她又怎能愛他?怎會信他?
她不會信的,不會的——
「我相信他。」清憐悅耳的聲嗓猶如天降甘霖,瞬間撫慰了焦渴大地。
無名震住,顫著身,顫著心,無語地凝望真雅。
「殿下說什麼?!」曹承熙亦是難以置信。
「承熙,你先退下,我有話與他私下說。」她漫然逐退心腹,曹承熙縱然百般不願,在她堅持之下,只得暫且退開。
留下他與她在茫茫曠野間,凝立相望。
他的心海潮湧,思緒如雲絮紛飛,兒番強自勻定氣息,卻總是不成,嗓音震顫。「你真的信我?」
「是。」她毫不猶豫地頷首。
有人信他,終於有個人肯信他了,是他最在乎的她……
無名眼眸一酸,霎時男兒淚盈眶。
「若是你果真有所圖謀,不會說要帶我去看沙漠飛雪,你並不希望我成王,對吧?」她幽幽地梯他,沙啞低語。「若是我不回宮,你也無法於朝中得勢,更不能憑藉我而成王。」
「這片江山,我從來就不想要。」他說出真心話。
「我知道。」她點頭。
他眼潭淚霧更濃,幾乎看不清她英冽清麗的容顏。
「我知道你不想要,但我……想要。」
這話猶如木褪,狠狠撞響他心中警鐘。他悵然望她。
她別過眸,避開他近乎絕望的注視,身子亦顫著,手握成拳,藏在衣袖下。「無名,我明白你會很失望,但我無論如何不能放棄這片江山。」
為何不能?!
他驀地上前,激憤地拽住她臂膀。「是曹承佑嗎?你非得為了他做到那般地步嗎?你的人生、夢想,都須得受制於他嗎?你是他的傀儡嗎?何必如此犧牲奉獻?你就……就那麼愛他嗎?」
最後一句,喊出了他的嫉妒與埋怨。他得不到的愛,曹承佑仍牢牢握在手中嗎?直到如今,那早該死絕的鬼魂仍糾纏不休嗎?
「你該當聽從自己的心,無須為了他而勉強自己,即便……即便你仍深愛著他,也不須一生受情愛束縛!」
何須強逼自己走那條孤寂的王者之路?她並不想殺人,也害怕面對生命起落,骨骸與血肉鋪成的道路,要她如何走得安心?每一步都是最痛的煎熬,他不願見她受苦,那苦,同時也痛著他的心——
「你掙脫吧!讓自己身心都能得到自由,跟我走,我會讓你見識人世間的美好——」
「我不能走,無名,我走不了。」她悵惘地打斷他。
「為什麼?」他不信地嘶吼。「你告訴我為何走不了?!」
「因為我還掛念著,因為我放不下。」真雅凝眸望他,淚光隱微潤澤。「我承認自己曾經想逃避,但天地悠悠,我逃不過自己的心,我無法棄希林百姓於不顧。無名,我現在才明白,我並非為了遵守對承佑哥的諾言才走這條路,我並非為誰而成王,是為我
自己。」
為她自己!他震懾,惶然鬆開她,退後一步。
是她自己放不下江山,無法棄百姓於不顧,是她自己的抉擇。
「所以,始要回宮嗎?回去繼續那條王者之路?」他傷感地問。
「是,我要回宮。但你別跟來。」
「什麼?」
她斂眸,咬牙,似是在寧定自己的情緒,許久許久,才揚起眸,黯然啟齒。「你別跟來,無名,我的成王之路,不能與你同行。」
他怔住,好片刻,腦海空白,無法消化她的言語。
她憂傷地睇他。「作為一個女人,我能夠相信你,但若是未來要成一國之君,你,我不能信。」
他是申允太子與希蕊王后的骨肉,等於是她成王之路的一顆石頭,她怎能信?當然不能信。
她終究還是不能信他,終於還是,拋下他了……
他的心撕裂,碎成片片。
她不許他跟去,但他還是跟著她回宮了。
他默默尾隨在後,遠遠地跟著隊伍。他告訴自己,並非為了保護她,只是完成嚴冬臨死前托付予他的重任。
他答應嚴冬,要將那支珍貴的髮簪交給嚴冬心愛的女人,受人之托,自然要忠人之事。
所以,他才千里迢迢走這一趟,是為了對死者的諾言,不是為她。
他想或許她不曉得他悄悄隨在後頭,或許她知道,只是不予理會。
總之,他並未現身,只是一路相隨,直到抵達宮門前。
她在侍衛與宮女的簇擁下,優雅地步進宮門,而他,悵然立於宮門外,眼睜睜地看著她走進那個他踏不進的地方。
那座幽微深宮終究不屬於他,該當屬於靖平王的子女。
雖然有一群人盼著哪天能擁立他,奪取他們認為本該是申允太子的王座,但他從未真切渴望過收攬這片江山。
他不愛江山,愛的是她。
可她偏偏就愛這片江山,他該如何與江山相爭?與她的女王之夢相爭?
只能割捨,只能葬去自己一腔愛戀,終有一日,當這份愛隨天地日月化為虛幻,他也就自由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