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好悲哀。「姐姐,記得你十六歲那年初次出征前,你來找我,說自己為了躲避王后,寧可上戰場與敵人廝殺,而我卻只能留在宮裡,你要我好好保重。姐姐那一席話,至今妹妹仍記在心裡。」
雖然從那之後,姐妹倆便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但她始終記得,她們也曾彼此關懷。「成王有那麼重要嗎?為了王位,你連姐妹之情都不顧了嗎?」
真雅不語,望著她的眸隱隱激著憂傷,但不過須臾,便又冷凝如冰。「就因為我顧念姐妹之情,才會要你跟我站在同一邊一這些男人,你選一個葩,都是我篩選過的拔尖人才,不會委屈你的。」
德芬咬唇,擲回名單。「我誰也不嫁。」
真雅容色一沉。「德芬!」
德芬聽出王姐語氣裡的警告,並不畏懼,昂然揚起下領。「姐姐若是猜忌,就殺了我吧!反正不死在你手裡,哪天我也免不了死在王兄或王后手裡的,我認了。」
「你……何必如此想不開?若是你肯力挺我,我自會設法護你周全。」
「我誰也不嫁,姐姐不必相勸了。」
真雅深思地望她。「是因為黑玄嗎?莫非你與他已有私情?」
「不千他的事。」她鄭重聲明。「是我自己的決定。」
「你……」英眉陰鬱蹙攏。「真以為我不敢動你嗎?」
她毅然微笑。
「那就殺了吧!」
淡淡一句話,瞬間凍凝週遭。真雅與曹承熙同時望向撂話之人,無名不一畏兩人驚異的目光,唇間叼著根麥芽糖,不規不矩,似笑非笑。
「你這傢伙還有沒有一點人性?說這什麼話?」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曹承熙愈看愈氣,大步上前揪住他衣襟。「德芬公主好歹也是殿下的親妹妹,同為王室血脈,豈能自相殘殺?」
「不是要爭王位嗎?為何不能殺?」無名不理會曹承熙的質問,野性的墨眸逼視真雅。「你不是說自己很是欽佩唐國的李世民嗎?你佩服他雄才大略,統一中原,你以為那傢伙是怎麼當上皇帝的?他在玄武門殺了自己的親兄弟,並且斬草除根,連一干子侄都不放過,最後逼自己親爹禪位予他,不是嗎?」
這話說的確是實情,但——
「你這自以為是的傢伙,根本什麼也不懂!」曹承熙怒斥。「你以為殿下做得出這般違逆人倫之事嗎?」
「做不到的人,還想稱王?」無名嘲諷。
「住嘴!你以為自己是誰?膽敢對殿下如此放肆無禮!」
「承熙,別說了。」真雅揚手阻止兩人,望向無名,心海波瀾起伏,許久,方沙啞地揚嗓。「你說得有理,但我就是不想這麼做,不這麼做,就無法稱王了嗎?王者之路,非得踏著自己親人的骨骸前進嗎?」
兩人四目相凝,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終於,無名慢條斯理的評論。
「婦人之仁。」
「你這小子!」曹承熙被他氣得幾乎發狂。
「今日不除大患,他日你一定會後悔,別忘了,那位公主可是天女。」無名懶洋洋的警告。
會後悔嗎?或許吧,真雅自嘲地勾唇,星眸閃現的卻是固執的決心。
不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她都要堅持自己的信念走下去,直到,再也無法前進為止——
第10章(1)
「聽說德芬公主要被送去與北余國的太子和親,是真的嗎?」
天上城,王宮內,真雅公主向聖上建言,北余國君主年年遣人求親,其國雖小,卻是交通要衝,關係著聖國將來在北方的發展,不如就令天女與北余國太子和親,藉以穩固兩國邦誼,使希林北方邊境安寧。這番提議,已在宮內沸沸揚揚的傳開。
就連素來不理會政事的夏采荷也聽聞了,回到寢殿,向自己的夫君開陽王子探問傳言的真實與否。
「不錯。」開陽證實妻子的疑問。「而且陛下已經答應了。」
「怎麼會?真雅公主怎能向陛下提議那種事?」夏采荷難以置信,「要嫁到那樣的蠻荒異邦,德芬太可憐了。」
可憐?開陽挑眉,「你真這麼認為嗎?」
夏采荷一怔,「你不覺得嗎?」
他不覺得,相反的,他認為這是真雅對德芬的仁慈,想必是不忍妹妹留在王宮捲入王位爭奪的漩渦,才想方設法送她離開。
北余國國小民寡,近年內部又有紛爭,沒空理會他國事務,就算將天女嫁過去,也無力插手希林內政,對聖國王位之爭毫無影響力。
真雅這招,不可不算一招妙棋,在眾多邊境鄰國中偏偏挑中北余,自然有她的道理,不過——
「她會後悔的。」開陽喃喃低語。該當除掉之人,卻給予其一線生機,他日必成禍患。
「誰會後悔?」采荷不解。
開陽淡笑,揉揉嬌妻可愛的蝶首。「別人的事,別管那麼多。」
雖不同意真雅的做法,但目前的他尚不宜出頭,只須裝傻扮弱,那個以為自己將他一手掌握的希蕊王后自會替他清理戰場、掃除政敵。
「我只是為德芬感到難過而已嘛。」采荷辯解。「身為一國公主,卻不能嫁給自己心儀之人,還得遠離故鄉,實在淒涼。」她同情地歎息,思量片刻,秀容忽地揚起,凝睇他的翦翦秋水浮漾著愛戀,明透澄澈,毫不隱瞞。「比起她來,我幸福多了,能夠嫁給從小仰慕的你,你又待我這般體貼,我真的……很幸福。我很高興你當初選擇了我。」
幸福嗎?
開陽含笑迎望妻子眷戀的眼神,心上卻是另有一番計較。
那是因為你貴為相國孫女,跟王后又有親戚關係,所以才選擇你,懂嗎?
但純真無邪的她,或許不懂。不懂也好,這宮裡的人都太犀利聰敏了,這麼個毫無心機的傻姑娘,倒是不可多得的奇葩。
「要去夜遊嗎?」采荷清脆如珠玉的嗓音喚回他深沉的思緒。
他寧神,劍眉微挑。「夜遊?」
「今夜月色甚好,清風如水,我們何不前去御花園走走?聽說夜間賞花別有一番風雅趣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