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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她不怕你拒絕她,她留在身邊的理由,理直氣壯。

  「是言靈的緣故。」她在他某次止步會睨她,要她別再跟著他時,笑瞇瞇這麼說。

  「離你太遠的話,不知道有什麼下場,說不定會爆殼而亡,我不想拿小命去試。」她這句話,說得很認真。攸關性命安危,她寧可信其有。

  所以,她正大光明沒離開他身旁超過三尺以上。

  他輕撫箜篌,她在一旁,吃脆蝦餅。

  他低首讀書,她在一旁,喝補品。

  他沉思靜坐,她在一旁,咬海果。

  連他佇足欄杆,她都能邊吃魚卵包,邊跟他站在一塊,遠眺海景……然後,問東問西的,他不回答她,她也能自問自答,不亦樂乎。

  「那個遠遠的、圓圓的,是什麼?」

  「……」他定力相當夠,可以對她的嘰嘰喳喳,充耳不聞。

  「你沒有看到嗎?圓圓大大的,像鯨魚翻肚那個呀,那邊那邊——」她仔細指去:「是海底城裡做包子的地方嗎?它跟我手上的魚卵包,長得一模一樣耶。」

  「那裡是祭祀台,祭拜龍族先祖。」雖然很想無視,但忍不住糾正她的謬解。上好海青玉砌磨而成的屋瓦,以如意寶珠為構想,竟被她當成海包子……

  「哦。」她笑嘻嘻的,沒有半點歉意,接著,又有其他怪問題發問……

  像他輕撩篌弦時,她安靜不到片刻——事實上,,也從沒安靜過,她待在一旁,總是在吃,咀嚼聲快與他的篌音合奏無間了。

  「好好聽哦,你好厲害,手指動得好快,怎麼做到的?」她模仿他十指動作,偏就是沒他修長、沒他靈活、沒他動起來好看。

  太沒有意義的問題,他不屑回之。

  「我想要學,要學多久才能像你一樣?」

  憑你的資質,可能要下輩子,或下下輩子。

  「……算了,看起來好難,我放棄,用耳朵聽也很享受。」

  你算有自知之明,沒勞我開口羞辱你。

  靜默的須臾,只有篌音流溢悠揚,奏著清麗俊逸的旋律。

  「……聽你的琴音,讓我好想唱歌哦。」她又有新的體悟了。

  他想要阻止,真的,還沒開口,她就搶先唱了——

  他險些扯斷一整把篌弦!

  她聲音雖然不算天籟,勉強能夠得上甜美,說起話來,軟軟的、蜜蜜的,怎麼……唱起歌來,五音能不全到這般田地?!

  那是假裝不來的音癡,那是毫無自覺的獻醜,那是……無言以對的音律障礙!

  「呀……呀……」單純無意的高昂吟哦,努力想配合他的曲調,非常、非常努力。

  努力,並不等於一定成功,有人努力了一輩子,還是個失敗者,殘酷的事實,在她殘酷的歌聲中,再度被血淋淋證實。

  真正想「呀呀呀——」慘叫的人,是他吧?!

  他完全失去彈篌的興致,停手,穩住呼吸,她害他差點血脈逆流。

  「咦?你不彈囉?累了嗎?」她口氣和表情都很失望,難得唱歌興致正奮起呢。不過她很貼心:「累了就休息一下,我唱歌給你聽……」

  他想,他這輩子,眼眸瞪到最大,就屬此時此刻。

  他的耳朵,容不下半絲難聽的雜聲,兄弟們總說,他被他自己的好嗓音、好琴音,養刁了胃口。

  他幾乎立刻動手,往她嘴裡塞了顆密海梨。

  只要嘴巴塞滿滿,她便無暇用「魔音」荼毒他。

  「吃慢點。」不然她太快吃完,又想唱歌,豈不更麻煩,所以,吃慢點好。

  她卻誤解其意,當他是善良體貼,被他好聽的清嗓,給哄誘得乖順聽話,咬下他手裡的蜜海梨。

  甜酸滋味,讓她嬌燦的眸,瞇細了起來,表情又嬌又可愛。

  「你也吃。」她不吝分享手裡那盤糖漬海草干。

  現在只要能讓她那張嘴,忙得忘了哼歌——不,那沒資格稱之為「歌」,充其量,僅能算是鬼叫——叫他吃下平時根本不碰的零食,都不是問題。

  他吃著她粘在手上的海草干,唇畔不經意觸及她的指膚,而他餵食她的同時,她也碰到了他的手指。

  他的指甲整齊而潔白,指節有力而漂亮,手不贅飾,卻絲毫無損十指的吸引力。

  那是一雙彈琴的手,她記得,半年之前,它們撫過她的殼緣,動作溫柔輕緩,摸得她幾乎酥軟,再配上他慢慢低吐的潤玉聲調,是世界最大的享受。

  她真羨慕他的箜篌,被他那樣愛撫著……

  她忍不住,伸舌,舔了他沾有糖蜜汁水的食指。

  好甜,沒有蜜海梨的酸味,只有甜滋滋的味道……

  他文風不動,僅僅瞳心顏色一濃,她自己卻嚇了一跳,慌張起來。

  「糖、糖汁快滴下去了,我才……」蚌的本能反應嘛……

  他沒有動怒,不發一語,也沒有停下繼續餵她蜜海梨的行為。

  她安了心,幸好他沒生氣。她在心裡告誡自己,不可以再被他的手指引誘,要忍住伸舌頭的衝動!

  「……聽九龍子說,你的名字,是紀念龍主收服一隻在南海頻頻鬧事的極惡妖獸,正巧凱旋回城那日,也是你的出生日。」沉默沒多久,嘴裡蜜海梨嚥下,下一口尚未塞來的空檔,她又開口了。

  「……」小九真多嘴,這種事也告訴她,就算是她提出的問題,何須對她有問必答呢?

  「還滿可愛呀,你的名字。」

  第3章(2)

  可愛?

  這兩字,沒有人對他說過……沒有人「膽敢」對他說過。因為聽來很虛偽,畢竟,那絕不是一個能掛上「可愛」詞彙的名字。

  「九龍子說,我們是豬牛一家,但我糾正他,我是『珠』,不是豬啦。」

  念起來一個模樣,珠豬難分,有差別嗎?

  「你是不是也以為,我的名字是『豬牙』?不對不對哦,我是真珠的珠,萌芽的芽,我們兄弟姐們全是珠字輩的,我叫珠芽,姊姊叫珠珥,哥哥叫珠珙,妹妹叫珠瑋……」

  豬牙、豬耳、豬公、豬尾……

  在他耳裡,聽來的字音,就是這些,不想偏,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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