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
啾聲之後,完全破功,忍耐全是多餘的。
反正,撩撥他之後的下場,她做好了準備,知道床弟間的他,下手絕不留情,不到時盡興,定不結束,她還敢引誘他?
既然她置生死於度外,歡迎他狠狠折騰,他何須客氣?何須放她一條生路?
來吧。
翌日,水箜篌,響徹整日。
整座龍骸城,籠罩在祥和安適的悠悠之音中。
「大龍子今天的篌聲中……怎麼好像還聽見有另一道……不太會彈的雜音,不時胡亂撥個兩三下,把曲兒給弄壞掉?」
「不可能吧,大龍子最無法忍受他奏琴時,有音癡擾他。」
「你聽你聽,又來了,又彈錯了嘛,走音耶……」絕不是大龍子會犯的錯誤。
水箜篌的弦上,兩人四手。
修長的,屬男人所有,認真撩弄,來回於絃線之間,指尖行經之處,音律飄溢;纖致的,是女娃秀秀氣氣的小荑,則完全搞起破壞,不懂硬裝懂,干擾男人的彈奏,一派自得其樂……
偶爾,大掌拉過小荑,教導她,正確捻奏的方式。
偶爾,小荑彈著撥著,調戲地滑上大掌手背,似乎比對篌弦更有興致,大掌試圖抵抗過幾回,到後來,敵不過小荑的攻勢,全然棄守任她纏纏握住。
十指,連心,全膩在一塊。
然後,又走音了……
第8章(2)
四季時序,春暖花開、夏雨蔭涼、秋催紅葉、冬雪粉絮,在人界輪替更迭,但海底龍骸城中,並無明顯差異,湛澄海中,沒有紛紛飛花、沒有傾盆遽雨、沒有皚皚落雪。
悠靜的潮光,帶有淡淡的藍,覆籠這座築於龍骨之上的巨城。
魚群閒遊、蝦蟹覓食,就連海中特有的草藻,亦是慵懶搖曳、隨波伸展,教人瞧了也鬆軟下來。
原來,一年光陰,已匆匆溜過。
那怪異的篌音,大伙聽著聽著,已成習慣,雖不臻完美,然而,似乎更加溫暖、輕快。
囚牛再度準備出城,尋找如意寶珠。
出乎他意料之外,珠芽沒有依依不捨、沒有央求要跟他一塊去,甚至面帶微笑,幫他打點出城的包袱。
心裡,說不出來的違和感,總覺她有事相瞞。
「……要不要隨我出城,去尋寶珠?」囚牛在離開前一刻,望著燦笑送行的她,驀地,湧上衝動,去牽她的手腕,正色問。
她似乎沒想到他會如此問她,表情微憨,眨了眨眼。
隨他出城,去尋寶珠?
他……要帶著她,一塊去?
用著這麼希冀的眼神,在問她?
好好好,她想去,非常想去,能跟在他身邊,與他作伴,當然好,可是——
分明是那麼的想,螓首卻搖搖,力道很重、很出勁,怕自己搖得不夠篤定,就會忍不住點頭,賴進他懷裡。
「還是不要好了,我怕我會耽誤你的正事,成為累贅……」
他認識的她,有這麼客氣嗎?
兩人都什麼關係了,還見外。
「我不介意。」不介意一路上,被她拖慢速度、被她拉著去做些尋珠之外的瑣事。
「……我跟參娃她們約定好,龍骸城一年一度的珊瑚燈祭,一塊要去逛去玩,失信了,會被唾棄的。」
她苦惱一笑,給了他好抱歉的眼神,拉拉他的袖,蜜蜜揚唇:「下回好嗎?下回,我一定陪你去。」
「我希望沒有下回,最好,這一次便能如願尋獲。」他也不失望,樂見她在龍骸城裡,認識更多朋友,只是,被擺於「朋友」後頭,讓他吃味了些。
「對對對,最好是這一次能如願,把寶珠……找回來。」抵在腿側的粉拳,握了握緊,握住滿掌的決心和勇氣,她仰首,露齒輕笑。
「到時,不去尋找寶珠,還是能跟我出城,純粹四處走走。」
他之前到過不少新奇有趣之處,總想著,若她在場,看到了,定會喜歡、定覺好玩,勾勒著,她笑顏綻放的俏麗模樣……
帶著她,去欣賞龍骸城裡所沒有的海溝美景;赤著足,去踩滑膩柔軟的瑩星苔;去看彩鮫族,光彩奪目的舞姿;去聽音鮮魚子們,撥浪拍水的美妙曲兒……
還有許多許多地方,他都想領她去看。
「好。」她眸兒彎彎,瞳心光彩炯炯,允了他。
「有事……無事亦可,用水鏡聯繫我。」臨行前,他叮嚀囑咐,毫無意識到這已是第二回交代。
「安啦安啦,一天四次,只會更多不會更少。」她摟他抱他,以吻做保證,啾啾作響,澤潤有聲。
「要乖些。」他輕撫她的長髮。
「嗯。你自己也要當心哦。」
一路送到城門口,她揮著手,他回著首,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頻頻眷顧的那方,變成了他。
真想將她變回蚌形,小小巧巧的,攜帶方便,塞進衣裡,帶著一起出城。
也想乾脆延後尋珠的行程,但他不可以。
他收到疑似寶珠下落的消息,必須親自走這一趟,現在的安穩及幸福,雖然滿足,可是,想要維持它,一定要找回寶珠……
否則,總有一日,他會瘋會狂。在瘋狂之前,自我了斷,抑是受父王誅殺除害……她如何承受?
光想到她落淚哭泣,胸口,幾乎要為之悶痛起來。
尋珠之事,越拖,越是不妥。
他亦想快些尋回如意寶珠,不再時時恐懼,恐懼著會傷害她、傷害家人,甚至是傷害無辜生命的可能性。
囚牛忍下佇足的步伐,袖一拂,旋身,騰上海空,這一次,頭也不回,頃刻間,身影已達數里遠。
「走了嗎?」
龍主來到珠芽身後,她的眼神,還跟著囚牛離去的方向,久久不願挪移。
她用盡力氣,才能阻止自己跟上前,隨他而去。
「你這回應該跟他一塊去,反正,還不急……」龍主低歎。就當是留下更多回憶之旅,賴也該賴著去,若有個萬一……才不會遺憾嘛。
珠芽轉過頭,鼻下兩管血痕,淡淡在海間暈開,她伸手去捂,只見指掌間,摀不住的血霧,仍舊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