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頭七,乃死者回歸之日,亦為死者回來見家人最後一面的機會。
他守在靈堂前,看著家人哀戚的面容,鎮定的表情下卻是充滿期待,激動地等待他身亡的妻子的魂魄歸來,然後……復活!
為了讓妻子復活,他不惜付出代價與「他」訂下約誓,「他」會助他奪回妻子的,夫妻重逢之日即將來到。
只要她的屍身未壞,頭七她的魂魄回歸之日,我就有辦法留下她的魂魄,讓她再度活過來。頭七那一日,就是你的妻子復生之時。
誰都無法阻止他奪回妻子,就算是地府鬼差也不行!
子時一到,靈堂外的跨院吹來一陣涼風,三道身影在黑暗的跨院上忽隱忽現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完全現出身形。
他往門外一望,眼眸頓時閃過一抹精光,滿心企盼著。
來了,這關鍵的一刻終於到來了!
第1章(1)
大唐開元五年 揚州城
靈鏡作坊,揚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制鏡名坊,無論是鏡子的質地、鏡紋刻繪的精美細膩程度,皆是其他鏡作坊難以比擬的。
就算靈鏡作坊享譽揚州城,甚至聲名遠播京城長安,不少達官貴人爭相競購,卻不因此而擴展作坊及人手加快產出,以免銅鏡質量下降,毀了建立已久的聲譽。
靈鏡作坊分成前、中、後三段,前院是會客廳堂,中院則是居住的院落,鏡坊主人及鑄鏡師等人的家眷都居住在此,佔地最大的後半部就是制鏡的工作坊。
它在揚州城最熱鬧的市集設有一間店舖,專門販賣銅鏡,和作坊相距約步行一刻鐘的距離。
日正當中,一名十一歲的男孩興致勃勃的從前院衝到工作坊內,他剛才從娘那兒聽說今日來了一名從海的另一頭過來學習鑄鏡技術的大哥哥,覺得新奇得緊。
他進到工作坊內,從左至右瞧了一圈,馬上發現到一個陌生的背影,那背影又高又瘦,看起來長他幾歲,應該就是那人沒錯。
他大剌剌的直接來到那名少年面前,非常好奇的與少年四目相對,本以為從大海另一頭過來的人應該也像從西域來的人一樣,長得和他們中原人不太像,怎麼這位大哥哥倒是與他們沒有太大差異?
少年初到陌生之地,就被一個比自己還要小的男孩子盯著看,感到尷尬極了,「請問……有事嗎?」
「我叫鑒知陽,你呢?」男孩一開口,口氣可不小。
姓鑒?靈鏡作坊的主人姓鑒,這位小公子該不會是坊主的兒子吧?「我叫鞍作淳郎。」
他是跟著日本遣唐使來到大唐學習的鑄生,今年才十五,因為要在大唐久留學藝,事先學過唐語,雖然說得還不太標準,但溝通交談只要不是太艱深的用語,是沒什麼太大問題的。
「鞍作淳郎?好奇特的名字呀。」鑒知陽小歸小,但眸中已有精明之色,就連此刻的笑也不似同齡孩子般純真,像是在算計什麼,「你要在咱們這兒住下,是吧?」
「是。」鞍作淳郎點點頭。
「那就太好了。」鑒知陽這下子笑容更耀眼了。
鏡坊內這年紀的孩子不多,他又是獨子,常常感到無趣,現在來了一個會久住的大哥哥,他就像找到一個玩伴,接下來的日子應該會熱鬧許多吧,他萬分期待。
好什麼?鞍作淳郎不解的輕蹙眉頭,繼續和鑒知陽大眼瞪小眼。不過鑒知陽倒是讓他想起家鄉的兩個小弟,和鑒知陽差不多年紀,看久了倒是覺得有些親切感,態度便不若初時那樣拘謹。
此時另一個更小的身影突然衝入工作坊內,直直撲向鑒知陽,抱住他的腰,開心嬌嚷,「陽哥哥!」
「哎唷!」鑒知陽被小人兒的力道狠撞了一下,往旁一頓,花了好大力氣才勉強站住腳,只覺得自己的腰快被撞斷了,「秋兒,你又來黏著我了!」
抱住他的小女娃是坊內鏡紋繪師的女兒典秋水,今年才六歲,什麼都還懵懵懂懂的,唯一最愛做的事就是黏著他,總是纏得他哭笑不得,要是將她甩下,她還會不依的低聲啜泣,像是他欺負她,害得他老是一個頭兩個大。
典秋水繼續抱著鑒知陽的腰,從他後頭探出一張小臉蛋望向鞍作淳郎,一雙水眸眨呀眨的,顯然也對他非常好奇。
好小、好可愛的女娃!鞍作淳郎與她對望,在瞧見女娃對他漾起甜笑時,他倒有些害羞的輕扯嘴角,靦的回以一笑。
「唉,被你纏著,我又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了。」鑒知陽對著典秋水碎念完後,朝鞍作淳郎笑說:「咱們往後有機會再聊。」
說罷,他趁機溜出典秋水的「掌控」,跑得可快了,一眨眼就離開了工作坊,溜得無影無蹤。
「呃?」典秋水錯愕的眨了眨眼,看看大門,又再看了鞍作淳郎一眼,才趕緊追出大門,嘴裡叫著:「陽哥哥—」
鞍作淳郎看著他們一前一後跑出大門,忍不住噗哧一笑,原來來到陌生環境的隔閡感頓時淡去不少,心情也跟著放鬆下來。
笑完之後,他再度瞧著陌生的工作坊。既來之,則安之,留在鏡坊的這些年他會好好學習,精益求精,然後等待歸家之日的到來。
雖然那會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不過,他會忍耐的,無論多久都會耐心等下去。
轉眼之間,十個年頭過去。
「太好了,終於完成了!」
廚房裡,典秋水掀開不斷冒著熱氣的蒸籠,雖然早已熱得滿頭汗,就連雙頰也被熱出紅暈,可臉上的笑意始終不減。
今年十六的她正慢慢褪下女孩的生澀,成為一個嬌俏的姑娘家,雖沒有讓人第一眼見到就驚艷的美貌,但她清甜的笑意卻像道溫潤的流水,緩緩滑入人們心田,讓人感到無比舒心。
和她相處越久,就越會被她百看不膩的笑臉給吸引,在靈鏡作坊內,她從小人緣就好,坊內上上下下的長輩都疼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