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見她正常的模樣,細緻光滑的臉頰,長長的睫毛下美麗的雙眼,小巧緊抿的嘴唇,纖細潔白的頸項……在在都讓他心跳不已。
如果不是因為她古怪又專情的個性,他是真的很想將她……
「拈香--」
司儀嚴肅的聲音打斷裴仲禮奔放的想像,他搖搖頭,想將腦中的恐怖畫面晃掉。他今天帶她出門,可不是為了讓自己淪陷。
他會安排這樣的行程,除了因為她看起來充滿哀感感外,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借此讓她清醒一點。他受夠了她的負面情緒,失戀只是生命的一個過程,不會是最痛苦的事情,他希望葬禮能讓她看清人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而且現實點來說,人在低潮的時候,借由他人更不幸的遭遇通常可以安撫自己,甚至轉嫁傷痛。
所以無論是她自己覺醒,或是經由比較他人遭遇後得到安慰,只要有一個能達成他的目的,讓她擺脫失戀陰影,他就算成功了。
「你看站在左邊最後一個的女生……那是他的未婚妻,他們原本預計下個月結婚,沒想到卻出了意外,以後……喂喂?」原本想加強說明的裴仲禮,話還沒講完馬上就後悔了。
夏茉言說哭就哭,一點也不需要時間醞釀,眼淚像不用錢一樣嘩啦嘩啦的流淌。
他無奈的用力閉了閉眼睛,從懷中拿出提早準備好的面紙遞給她。她的情緒也太難掌握了吧,哭點到底在哪裡?
她也不是省油的燈,面紙有幾張就哭幾張,可怕的失控眼淚加上本來就搶眼的美貌,立即引來不少人側目。
「……百盛集團,由副總裁裴仲禮先生代表上香。」
來不及收拾她哭得亂七八糟的慘狀,司儀已經唱名了,裴仲禮只好硬著頭皮站起身,讓淚眼朦朧的她跟在後頭。
「拈香……」
她站在後頭,跟著他拈香,手邊的面紙卻沒停過拭淚的動作,眼淚擦了又掉。
「獻花……」
他走到前頭代表獻花,她這下沒事,乾脆邊鞠躬邊把臉埋在面紙裡,放肆的讓淚水奔流。
「獻果……」
抬頭不小心看到往生者的遺照,年紀與她無緣的男友相仿,夏茉言心裡更加酸楚,可惜手上的面紙早已濕破,無法再承受更多的水分。
「家屬答禮……」
裴仲禮一面跟家屬鞠躬回禮,一面緊張的頻頻用眼角餘光看向哭得宛若未亡人的女人,只見她眼著鞠躬的身影一個踉蹌,接著就要倒下,他連忙眼捷手快的回頭伸手一抱,將她摟入懷中。
會場頓時騷動起來,家屬們也急忙圍上來。
「怎麼了?沒事吧?」
裴仲禮只覺得頭很痛,因為他很明顯在往生者的未婚妻眼裡看見了一絲疑惑。
眾人扶著夏茉言坐下,家屬急急慰問著眼神空洞的她。
只有未婚妻很清醒的直指問題核心。「謝謝裴先生今天特地前來上香。這位小姐好像很傷心,請問她是……」
未婚妻的聲音在一片吵雜聲中竟格外清晰起來,現場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目光望向裴仲禮,都是同樣的曖昧質疑。
試想,一個大美人莫名為自己無緣的老公哭到昏倒,這對於尚未結婚就失去丈夫的未婚妻來說,絕對是件可疑又困惑的事情。
可疑的是,這陌生美人和自己的未婚夫究竟是什麼關係?感情怎會這麼深厚?
困惑的是,無緣的老公雖然是自己的心頭肉,可憑良心說,他外表也只是平頭方臉、端正老實,實在沒道理吸引到這種極品美人啊。
「這位小姐是國梁的?」未婚妻不安的又問了一次。
「她和國梁兄只有一面之緣。」裴仲禮力持鎮定的回答。
「那……」
「她只是……呃,觸景傷情。」事到如今,裴仲禮也只能昧著良心臨場發揮了,他先是眼神憐憫的看向夏茉言,而後深深歎了一口氣說:「幾個月前,她也經歷過一樣的事情,就在結婚前夕,一場意外,男朋友也……唉!」
盡在不言中的一聲歎息,將兩個心碎的女人串連在一起,未婚妻像是找到同病相憐的知音,隱忍了一整天的淚水終於爆發,抱著夏茉言哭得泣不成聲。
眼淚像是傳染病一樣,一個傳一個,在場的每個人看見女孩心碎哭泣的模樣,都被感染到傷心的氣氛,無一不動容,再鐵石心腸也都紅了眼眶。
看著小雨成淚海的公祭現場,裴仲禮只能無奈再無奈的歎息,這一趟到底是對還是不對呢?
在眼淚鼻涕的攻勢下,邱國梁的家屬和未婚妻對夏茉言抱了又抱,安慰再安慰,彼此鼓勵打氣後,才終於依依不捨地送走他們。
就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這或許是件好事吧。
裴仲禮很認真的回想大學通識課程上的基礎心理學內容。
分享悲傷,讓傷痛發洩以後,情緒會平靜些。
他無言的開車思索著,一個帶著些許沙啞的嗓音輕輕響起。
「謝謝。」
「你是該謝謝我。」她簡單的兩個字,卻莫名讓他感到一陣愉快。「心情有好一點了嗎?」
「你都這樣嗎?」夏茉言沒有正面回答,反而認真的闖,「用參加葬禮來改變心情?」
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這樣問,我實在不知道該不該接話。」
「不管怎樣,很有用,謝謝。」她淡淡的說:「今天的告別式,讓我知道愛情有另一種結束的方法。」
怎麼聽起來這麼不吉利?裴仲禮微驚。「你……什麼意思?」
「死亡,也是一種結果。」她的答覆充滿禪機。
「不不!你冷靜點……」這跟他想的不一樣啊!
「聽說酒駕肇事也可以易科罰金,不用坐牢。」幽幽的嗓音彷彿來自地獄,帶著幾乎令人致死的寒意。「如果他也被車撞死就好了。」
「啊?」他嚇得差點緊急煞車。
冰冷的視線掃來,紅唇輕啟,「我開玩笑的。」
「是……是嗎?」那沒有高低起伏的音調,真的只是玩笑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