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來來,這支畫糖兒送您,這畫糖兒啊,孩子們可愛的呢,一早便賣了十來支——」
「你當李大人小孩兒啊?吃什麼畫糖?來來,李大人,這壇咱家的桂花釀給您帶回去讓衙門弟兄們過中秋。中秋節快到啦!賞月,吃月餅,配咱家好酒!」
「謝了,衙門裡各位送來的月餅吃食與好酒已經夠多了,掙錢不易,李某謝過大家的心意了。」李玄玉拱手推辭,對這群可愛百姓們的好意一一謝過,惹得幾個路過的懷春姑娘覷著他直直發笑。
這個管理霽陽縣的縣令李大人啊,會受到姑娘青睞、百姓愛戴,可不是沒有原因的。
李大人劍眉星目,身材高大修長,一身溫文爾雅氣息有如芝蘭玉樹,舉手投足之間皆令人如沐春風,除此之外,李大人還是察舉孝廉,而後經過一年試守,才分派到霽陽縣來的地方官,不是那種靠著裙帶關係與顯赫背景謀個一官半職,在地方作威作福的富家子弟。
李大人廉潔清明,不納賄,不設官舍,住在縣衙,總是通宵達旦處理公務,他甫上任時,為了獎勵農桑,開墾良田,甚至還親自指導農耕,經常出入田間地頭,時不時住宿於農家。
近年來,霽陽縣農商發達,富庶豐饒,百姓安樂,吏治清明,皆是李大人的功勞,百姓們可喜愛他了。
李玄玉走過了幾條狹長石板道,問候過幾戶人家,最後,在廣順行顯得格外招眼的總鋪招牌前停下。
黑底金體,三個氣勢如虹的「廣順行」大字,總教李玄玉每回見到,都得在心裡暗自讚歎這字寫得當真是好。
他素來自詡字寫得不差,但面對這等境界卻也僅能望其項背——清峻勁拔、結體縝密、凝鏈溫恭,據聞,這是當年創建廣順行的周老太爺周廣親自題的字。
而這位周老太爺與李玄玉有些淵源。
李玄玉的恩師,也就是當今的御史大夫——尹尚善尹大人,曾與周老太爺同朝為官,後來周老太爺不知何故辭官回鄉,這才一手創建了如今的廣順行。
即便恩師與周老太爺私交甚篤,李玄玉自上任霽陽縣令的這三年來,也為恩師與周老太爺之間送了不少往來信件,卻對這位寫得一手好字的周老太爺一直無緣得見。
李玄玉邁步一跨,踏入廣順行總鋪裡。
周家祖屋與廣順行總鋪同連一氣,是南方很典型的富貴人家大宅,前頭是店舖,後頭是自家院落,李玄玉才四顧張望了會兒,便見孫管事拿著家法板子,額際滲汗地從屋裡走出來。
「李大人?」孫管事略微福態的面容一怔,用衣袖拭了試額角,隨即道:「又是為老太爺送信來了嗎?勞煩大人了。」
廣順行經營南北貨,而貨物進出口、報關報稅、甚至於與官府租用倉庫這等雜事,本就得與官府打點好關係,孫管事原就因行務與李玄玉相熟,近一、兩年,李玄玉還兼著送朝廷裡給老太爺的信件,之後他們兩人便更加熟稔了。
「哪兒的話,不麻煩。」李玄玉將懷中信件遞交給孫管事,注意到孫管事頻頻拭汗的動作,與他手上拿著的家法板子,不禁開口一問:「下人犯事了?」不然孫管事拿家法板子何用?
「是……哎、欸……唉……」孫管事長吁短歎,望著李大人詢問的面容,再看看手上的家法板子,忽地福至心靈,心生一念,便將李玄玉拉到一旁,低聲道:「李大人,近幾日乍暖還寒,老太爺身子不太舒爽,而大少爺這趟出遠門,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
「孫管事,若有李某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您儘管直說便是。」李玄玉很快就聽懂了孫管事的弦外之音。
「這、噯……」孫管事歎了口氣。原本,下人之事皆屬家務事,沒有鬧到需要上縣衙的。但是,眼下既然李大人來了,也算老天有意相幫,他、他真是瞧著那姑娘很可憐哪!
「大人,是這樣的,府內有個小婢,房中找出了大少奶奶不見了幾日的玉簪。」
李玄玉眉峰一抬,頷了頷首,下人偷竊,也是時有所聞,不足為奇。
「找出簪子之後,小婢二話不說,當口便認了簪子是她偷的,本來,這事兒也不須勞煩大人,咱家關起門來的家務事,家法責罰了便是。」
「理當要罰。」李玄玉依然頷首,偷竊是不對,他一向嚴正不阿,此風不可長。
「但,老管事我罰不下手啊。」孫管事望著手上家法板子的神色顯得十分為難。
第1章(2)
「此話怎講?」做錯了事便得罰,孫管事管著這麼大的周府,應當經驗老道了才是。
這教他怎麼講?孫管事面容極為愁苦地望了李玄玉一眼。
他總不能跟李大人說,是有人特意栽贓吧?而且,栽贓的還是……還是……
「李大人,總之,這事擱著幾天了,在下人之間鬧得沸沸揚揚,我不辦,大少奶奶和其他下人們心中恐怕不平,辦了,又怕晚些時候回來的大少爺心裡不歡快,不如,交給你辦可好?」
李玄玉一怔。現下是要報官嗎?但,孫管事方才又說是家務事?
「李某該如何相幫?」
「李大人,這啊,這小婢,本是大少奶奶帶來的陪嫁丫鬟,大少爺喜愛得緊,甚至還有將她收房的打算,偏生她耐不住性子,待不到被收房後的榮華富貴,便鬧騰出這麼大件事來。」
「嗯。」實在貪婪……李玄玉搖首一問:「孫管事言下之意,是要我開堂?」
「不不不,家醜鬧上公堂,這成什麼事兒呢?」孫管事摸出懷中布包,拿出兩支玉簪。
「不如這麼著吧?李大人,這一支玉簪是夫人遭竊的,而那一支是我內人的。李大人您明辨秋毫,善察是非,您就幫我問問那小婢話,若她連自己偷的簪子是哪支都認不出來,您替我打發她走了便是。日後若是大少爺問上,我便說您恰好過府,而我為老太爺病了的事煩心得緊,便將人交給縣衙了。」大少爺再怎麼喜愛綻梅,也不可能衝進縣衙找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