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好嗎?」他問得直接。
「皇上好嗎?人民生活一年比一年困苦,他卻建造行宮、興建避暑山莊、修繕皇陵,光這些事花費的銀兩就夠讓人咋舌了。而上樑不正下樑歪,承辦的官員便在這些花費上隻手遮天,以虛報實……」她振振唇,像是話不吐不快,又道:「皇上縱慾荒政,不管丞相杜恆與京親王在朝廷內外翻雲覆雨,只要有人暗地舉發謀反,就株連九族判斬立決,也不管後方的冤屈,死的全是一條活生生的命--」
她倏地住了口,搖頭苦笑,「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你要記得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別因為好奇而去酒宴,那裡的任何一個人只要有一點不愉快,你就會挨打。」
「好可怕,我會記得的……」他嚇得瞪大了眼,頻頻點頭。
熱鬧的夜,皇宮御院裡,皇上召來臣子飲酒作樂,歌揚舞動、紅袖添香、醇酒佳餚,喧喧鬧鬧的,真的是樂趣無窮。
但在金碧輝煌的宮殿外,不少奴僕在迴廊裡走進走出,許多小太監被操到忙得不可開交,卻有一人除外,這讓每個端著佳餚、酒甕進出膳房的太監、宮女都在經過御膳房的亭台時忍不住送上一記白眼,再酸溜溜的想看小豆子真是命好,有蘇姑娘罩看他,不用累得像條狗。
就算他還會不好意思的說要幫忙,卻又天真的加上一句絕不能要他送酒菜到宴席去,只因為蘇姑姑有交代,他不能去。
哼,抬出蘇妍恩,管事的太監還敢叫他做什麼事?只能笑咪咪的請他去歇著或是去寫字,偏偏他又不走,說是窩在角落裡能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幾次管事都不讓他幫忙後,說要寫字的人就又移到膳房外的亭台上角開始打吨了……
這一幕讓其他太監、宮女們更心生不平,瞧他那張倒了八輩子媚的面相,到底憑什麼得到蘇姑娘的厚愛?平常時,他們見不得他走的好狗運,譏嘲幾句倒也能消消火,可如今連說也說不得了,同樣都是奴才,小豆子的好運真是讓他們愈看愈不順眼。
四個送酒菜走到腳都快要斷了的小太監,眼看殿堂宴席暫時告一段落,管事也往前走去,頓時有個壞念頭興起,他們互看彼此一眼,點點頭,交頭接耳的說了些話。
同時,另一個藏身在暗處的太監小順子,在豎耳聽到他們要幹什麼後,趕緊急急的往海棠閣的方向跑去。
不一會兒,幾個人鬼鬼祟祟的拎了兩隻小鐵籠,上方還用黑布蓋看,由兩人先行看守,另兩人則蹲下身來打開鐵籠子,然後幾隻黑黝黝的小動物就往小豆子那兒跑去,還發出「吱吱吱」的怪叫聲。
黑暗中,幾雙發亮的小眼睛急速靠近小豆子,小豆子的腳被奇怪的東西撞到,整個人驚跳起來,高瘦的身子抖啊抖的,看著在自己腳邊亂跑亂竄的老鼠。
「啊一別往我這裡跑」
嚇得他又叫又跳,卻也不會逃,像個大笨蛋只會桿在原地。
驀地,一個纖細身影在亭台內站定,忍著怒火道:「不過是老鼠!怕什麼?」
糟了!原本還在斜對角笑看小豆子被嚇得跳腳的幾名太監,見到蘇妍恩出現,馬上溜之大吉。
小豆子一看到她,眼眶霎時泛紅,還連滾帶爬的到她身邊,一把抱住她的腿,「蘇姑姑,你看啊,有老鼠……」
「別抱住我。」
蘇妍恩冷靜的想拉開他種抱住她的雙手,但兩、三隻老鼠在地上亂竄,慌亂又害怕的他沒有抱頭鼠竄,反將她當樹幹爬,而且還愈抱愈高,直到她整個人都被他擁在懷裡。
「龍隕奇。」她大聲抗議,卻不知他的力氣竟大到連她都掙脫不開來。
或許是太害怕,再加上進宮前他長期務農,力氣多少是有的。
她飛快抬頭,原本是要叫他放開她,沒想到正巧迎上他俯視的眼眸--
那是一雙渴慕又閃動著情慾的黑眸,是成熟男人才有的眼神!
她頓覺奇怪,卻又莫名其妙的臉紅心跳,這才意識到他的擁抱竟像極了那個她一直努力想忘卻忘不掉的黑衣人輕薄的擁抱……
她被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怒叫看,「快放開我」
瞬間,小豆子眼神丕變又轉為畏怯,但改變就只有一剎那,快到令她都不得不懷疑起自己,剛剛是否看錯了?
應該是幻覺吧,肯定是黑衣人那雙炯亮黑眸老是不分日夜的糾纏著她,她才會誤將小豆子的眼神看成是那名輕狂男人的眼眸。
「我怕……好怕啊,蘇姑姑。」小豆子微縮著身摟著她。
她雙手抵著他的胸膛,竟發覺他跟那名黑衣人也有著同樣一副堅硬的胸膛……
可惡!她到底怎麼了?!怎麼老是想起他?!小豆子原本就是以勞力工作的平民,胸膛厚實也是正常的!她火大的用力推開小豆子。
小豆子跌坐地上,嚇得又四處張望,「老鼠跑了嗎?」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瞧他嚇得膽戰心驚的樣子,她更是一肚子怒火。
他神情尷尬的起身,臉龐紅通通的,「蘇、蘇姑姑,我、我是太監。」
「所以呢?少了那塊肉你就不是男人了?」她冷冷的反問。
這麼露骨的粗話出自貌如天仙的蘇妍恩口中,她臉不紅、氣不喘,反而是身為半個男人的小豆子又羞又呆。
「蘇、蘇姑姑,你是個姑娘……」
「那又如何?反正你也認為自己不算是男人了,我到底在氣什麼你可知道?一個受禮教熏陶長大的大家閨秀都敢口出穢言了,你就不能為自己勇敢一點,別再畏畏縮縮的嗎?」
她話說得沖,但他仍一臉害怕,眼中甚至是帶著困惑。
見他聽不懂,這讓她更生氣,「你不知道那些人為何老愛找你碴?為何那麼喜歡捉弄你?原因就出在你自己。」
他一臉無辜的搖搖頭,那表情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像只無家可歸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