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想到,又是一個禮拜過去了,他的手機卻真的完全沒有出現過她的來電。
霍玄坐在核桃木大桌前,十指如飛地敲打著筆電鍵盤,螢幕上的字眼迅速出現。一切都像平日一樣,他寫稿,他工作,沒有什麼不同。
他只是偶爾抬頭,目光在瞥見靜置的手機時,會微微蹙眉,然後,繼續做自己手頭上該做的事。
螢幕角落冒出了一個視窗,提醒著他有電子郵件寄來。他遲疑了一下,這才選擇收信。
電子信箱裡有五十九封是編輯今天轉寄過來的讀者來信,還有二十封是廣告垃圾信件,七封是不同出版社寄來的邀稿信,以及他的理財專員上報的資金收益單。
沒有唐秋生的。
「可惡!還在生氣是吧?」他喃喃自語,然後手指稍嫌用力地狂刪起一堆電子郵件。
「我看你一個笨蛋派大星能氣到什麼時候?」
霍玄關掉收信的視窗,隨手抓過一旁的可樂罐,大大灌了一口,待刺激濃甜的液體一路自喉頭狂竄至下,精神好像也振奮了許多。
他告訴自己,最近所有的怪異不對勁感,肯定都緣自於瘋狂趕稿,以至於一天睡不到幾個小時,還有,明明都已經夠煩亂夠惱人了,還得抽空被迫聽艷姨第一千零八次泣訴當年愛上薄倖書生的淒美情史,而且這些情史往往沒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
這些阿姨不管活了幾百歲甚至上千歲,依然任性地糾纏著個情字不放,千百年下來,不僅捆縛了自己,更是連帶殃及池魚的荼毒了他,致使他過去三十年來堅持讀男校,對女性避而遠之,視戀愛為畏途,現在更是徹底宅在家裡以隱居為樂。
試問,如果一個小男孩的床邊故事不是「安徒生童話」,而是一部又一部哀艷悲傷、百轉千回的真賣版聊齋;如果自幼環繞在身邊陪伴一起長大的,不只是幼稚園、國小、國中、高中、大學及碩十班同學,還有各種不對哭哭啼啼、為愛要死要活的花精姊、艷鬼姨、狐妖娘娘,而且除了這些「幕後親友」外,就連明面上的唯一親人,叔叔和嬸嬸,更是離「慈祥溫良恭謙讓」的偉大長輩形象,差了不只十萬頭馬身距離遠。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氣,又耗去多少年歲時光才勉強讓自己的生活維持在正常人狀態的?
到目前為止,他沒有變成性格扭曲的大變態,反社會的暴力分子,甚至是意識游離的精神病患者,真的已經是老天保佑了。
霍玄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繼續專注在手頭上的工作。
這是他創作生涯的第十二本猛鬼小說,前面有七本會經連續盤踞在賣量排行榜第一名長達十周,另外四本最少也位列榜內前五名,現今最新稿更是被出版社寄予高度的熱情和無限的厚望,所以截至目前為止,他已經和這本「遺失了一隻的繡花鞋」奮戰了兩個月又零三天了……他覺得自己頭髮應該至少白了三分之一。
手機驀然響了起來,他心突地一跳,大手迅速一把攫起。
「喂?」
「霍先生,您好,我是XX週刊的記者薇薇安王。我真的很仰慕您的作品,不知道有沒有那個榮幸……」
「你打錯電話了!」他亳不留情地掛斷電話。
霍玄逼迫自己注意力再度回到電腦螢幕前。
一行行的字停留在眼前老半天,他卻渾然不知自己到底寫了些什麼鬼東西!
第5章(1)
其實,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其實,在第二天早上起床後,她就深深後悔起昨天晚上不該為了一百多而跟他嘔氣。
無論如何,他都是一片好意,可是好意卻還被她碎碎念地數落了一頓。
唐秋生越想越覺得自己實在有夠不知好歹、缺心少肺的。
「我白癡啊!」她捂著自己的臉,沒力地頭朝下地死磕在桌上。
就算他只是為了負責,可這代表人家品行高,德行好,她又怎麼能因為裡那一點小小的……酸、悶、陶然感,就給他臉色看呢?
雖然她所謂的臉色,也不過就是悶著頭不說話。
「今天換我請他吃晚飯賠禮好了。」她支起沉重的腦袋,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
心下亂糟糟的,忐忑得她在下班途中因一時失神險些闖了紅燈。
「還好還好,不然闖紅燈罰起來可貴了……」她一手緊握著煞車,一手頻頻拍撫著胸口,臉上滿是慶幸。
到了凶宅旅行社,在老社長滿意至極的一通誇獎下,她暈陶陶地樂到了下午,就突然接到了安養院那兒的電話--
爺爺不見了!
她不敢打給爸媽,怕他們擔心之下一路從梨山飆下來,那太危險了,所以匆匆請了假趕到安養院。
這才知道爺爺中午吃完飯後就不見了,門口的警衛說沒有看到他,院內人員急忙裡裡外外地尋找著,後來是調了監視錄影器的畫面才發現爺爺溜出大門。
「唐小姐,真的很抱歉,都是我們照顧不周的錯,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找回唐爺爺。」安養院的負責人滿臉歉意,急急道:「我們也已經通報給派出所,請他們出動人員幫忙協尋,不知道唐小姐曉不曉得唐爺爺以前熟悉、常去的一些地方?」
唐秋生強抑下心急如焚的情緒,點頭道,,「我知道了,那我們分頭找。我會去奶奶的墓前和公園看看,請你隨時跟我保持聯絡,如果找到爺爺了,請你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會的會的。」
爺爺的記憶時好時壞,不知道他到底記不記得搭車回家,還是會傻傻地在街上亂轉?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而且馬路上車子那麼多……
唐秋生努力克制滿心的焦急緊張和惶恐,雙手緊緊握住機車把手,狂飆回家。
「爺爺?爺爺,你回來了嗎?」她一到家門口,邊開門鎖邊急忙喊道。
日式平房裡,空蕩蕩一片寂靜。
懸掛在小院子裡晾的衣服靜靜在風中微晃,她出門前來不及收的杯子也還依然擺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