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他紛亂痛苦繃緊了一整天的心終於得以鬆弛、安然了。
他來到她身邊,單膝蹲跪了下來,大掌堅定地包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我終於找到你了。」
唐秋生自失神狀態中驚嚇到了,本能地想抽回手,驚恐的目光卻在見到他時一呆,隨即淚光迅速浮現,不敢置信地盯著他。
「霍、霍玄?」
「是我。」他用雙手緊緊包覆住她冷得有些發青的手,心疼地搓揉摩擦著,希望能夠讓她暖和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
「霍玄?」唐秋生以為自己冷到出現了幻覺。
「我在。」他滿眼都是痛楚和自責,迅速脫下身上的外套穿在她身上。
「你在發抖,全身冷得跟冰一樣,我們先回家好不好?你得趕緊泡個熱水澡,等等,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
她呆呆地看著他飛快衝進超商,沒多久又捧著外帶紙杯回到她身邊,急急塞進她手裡。
「來,這是熱姜茶,比熱咖啡會好用一些,你要先祛祛寒,等喝完了後我們就立刻回家。」
回家……
不知怎的,這兩個字自他口中說出的剎那,唐秋生原本空空洞洞冰冷的心口,瞬間湧現溫暖的熱流。
「你不生我的氣?」不爭氣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她怕自己的失控會令他煩反生氣,只得努力貶去模糊了他溫柔神情的礙眼霧氣,囁嚅地問:「你還……願意帶我回家?」
「笨蛋!」他聞言心下大痛,再也抑制不住地將她摟進懷裡。
「這些話應該由我說才對。你、你可以原諒我今天該死的混帳行為嗎?你還願意跟我回家嗎?」
「不是不是,你很好,你生我的氣一點都沒錯,是我腦子壞了,我……」她的喉頭一對哽住了,「對不起,我明明知道你對我那麼好,我還一再糟蹋你的心意……真正混帳的人是我。」
「可是你都按了門鈴,敲了門,我卻還死拗著脾氣不肯開。」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被狠狠揍一頓。
「那是因為我傷了你的心,我讓你難過了。」她嗓音微啞地道,「你連痛罵我都沒有,只是不開門而已,已經是非常非常有紳士風度了……」
「紳士風度個鬼!」霍玄瞪著她,又心疼又憐惜又好氣,痛斥道:「你傻啊,幹嘛每次都要把錯攬到自己身上?知不知道這年頭當聖母、好人會死得最快?」
她傻傻地望著他,「可是,如果明明有錯還死不承認,不是很可恥嗎?」
「你究竟是怎麼安全活到現在的?」他很想再把她攬回懷裡好好保護,又想猛力搖醒她這顆單純的笨腦袋。
「活到現在還沒被騙去賣掉,你還真是命大!」
唐秋生終於哭了,抽抽噎噎道:「你、你真的沒有生我的氣?太好了,太好了……」
「傻瓜。」他再難抑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裡,兩手牢牢地緊擁著她。
「霍玄,對不起……」她哭得肩頭一聳一聳的。
「乖,別哭了。」他輕輕歎了一口氣,隨即下定決心地在她耳畔低聲道:「我幫你。」
這句話宛若劈開了厚厚烏雲的一記雷霆霹靂,震得唐秋生腦際一陣轟轟然,她猛然自他懷裡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什麼?你說什麼?」
「我幫你爺爺再見你奶奶一面。」
她整個人都呆掉了。
「就像你說的,你爺爺始終念念不忘未能見到奶奶最後一面,那樣的執念成了他永遠的心咒魔陣,所有往日的幸福美好便成了最痛苦無望的深淵,讓他因不願失去,便一直走不出來。」他的眸光深邃幽然,看得她心頭一熱,眼眶濕了起來。
可是他接下來說出的每一字每一句,卻令她如遭雷殛--
「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因為爺爺的緣故,也同樣在自己心上攀籐死纏成了另一個結,過著那種自認躲在安全無比的殼裡,實際上卻日日驚惶,草木皆兵,一直到死的生活。」
她微微張嘴,卻發現喉頭乾澀得厲害,腦中更是一片空白,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秋生,如果我可以再讓爺爺見到奶奶最後一面,完成他的心願,讓他說完他所有想對奶奶說的話,那麼,」霍玄頓了頓,眼神逐漸變得溫柔,嗓音也低啞了起來,「你是不是願意考慮一下,以後是選擇和自己相愛的人過一輩子?」
「你……你真的可以幫我?幫爺爺?」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苦苦追尋已久的希望?真的有一天能實現。
「你、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嗎?」
「我不會拿這麼重要的事開玩笑。」
她屏住呼吸,先是狂喜萬分,可是激動的淚光甫浮現的瞬間,卻在他眸底看到了一絲忐忑的等待與不安,因她的遲遲未能答覆而漸漸黯淡了下來。
唐秋生心口一痛,頓時記起了他剛剛最後說的那句話--
你是不是願意考慮一下,以後是選擇和自己相愛的人過一輩子?
他說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相愛的人」,他對她許下了承諾,卻半點也不願意用這個承諾來索要他們的幸福,他們的未來,反而惦念著是「她的幸福,她的未來」,這樣一個男人,從一開始到現在,全心全意,所做的每一件事,為的只有她好。
所以他怕她沒吃飽,怕她太笨被人騙,怕她遇到麻煩,怕她有危險,現在甚至為了她,願意想盡辦法讓爺爺和奶奶陰陽得以相見……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忍不住哽咽了起來,滿眼迷茫不知所措。
「就算是為了負責任,或者是有一點點喜歡,都不用對我好到這種地步的,你這樣……值得嗎?」
霍玄靜靜地看著她,腦中閃過的是兩人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她瞎打誤撞闖入追遠街12號;他們竟夜火熱纏綿,醒來後她嚇抖得跟鵪鶉沒兩樣,她小心翼翼拜託他相陪去追遠街13號時的靦眺;以為他「阿姨」真的想不開而氣急敗壞、拚命拉著他趕到素心湖;認真的說著家人的重要性,甚至連被他嫌棄話癆也甘願,對眷村獨眼老兵說著那番療愈心靈的話時,那樣憐惜悲憫的溫柔彷彿仍在眼前;那一天明知他「慾火焚身」而苦,儘管害怕,還是不願意棄他而去,反而強忍羞意把她自己交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