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來,你一旁看著,別分心,就和你在學校學到的一樣,你只管放膽去做,但要小心。」他站在保溫箱一側,食指和中指交叉重迭在的胸部中央,開始向下做適度壓陷,並繼續提醒著她步驟。「像這樣,每分鐘大約……00至…………0次。」
黎礎盈專注的看他的動作,不敢分神。當然在學校時,她不是沒學過這些,都已經有執照的人了,又怎麼會不懂他說的那些步驟。但像這種緊急狀況她是第一次遇上,又是新手難免緊張,總是有些畏怯,畢競是一條生命,只是既已走入這途,她總要克服這些心理障礙的。
有我在,你怕什麼?她倏然想起方才電梯裡,他的這句話。
她看了他一眼,那冷肅神情中帶著認真,透著無論如何都要救活這個BABY,篤定,而他那份篤定像會傳染似的,她登對信心大增。
他是程允玠,一個冷口冷面,但問診細心的兒童內科醫師,有他在,她怕啥?
黎礎盈眨了下眼捷,征征然的。好豐晌,她抬眼看了看牆面上的對鐘,指針就落在五點的位置,在這個密閉的,滿是儀器聲響的空間裡,她見不到外而的世界,但等等走出去,她相信依然能見到陽光,只是……
她大腦一片空白,只聽見心電圖機在一旁狂叫,像在為早逝的生命哀號著——
在他們接手四個小對後,這個新生兒仍不敵死神的召喚。即使已用上了所有能用的急救方式,仍是救不回這個來不及見到這世界一眼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新生兒加護病房的,也不知道怎麼回到護理站交班的,她似手一直處於憂神的狀態,好像做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做過,直到程允玠突然擎住她手臂,低低問了聲:「你去哪裡?」
頓了下腳,她悠悠抬眼,看見自已就站在男廁門口。「……咦?」
「你是不是要回家了?」程允玠看著面前這從新生兒加護病房走出後,就處於憂神狀況的女孩。他目光沉沉,似手能洞悉她現在的心情。
黎礎盈想了下。「噢對,要回家了……我剛剛交完班了?」
他看她一眼,握住她手臂的掌心往下一得,握住她手晚,帶著她往屯梯方向走去。「你下班了,等等去吃個早餐,然後回家洗澡睡一覺。」
「……喔。」她下意識跟著他走入電梯。
密閉的空間,僅有他和她,靜謐得只有空調運轉的聲音。明明剛才還很吵鬧的,有Baby。的哭聲,有儀器的聲音,有護理人員走動的腳步聲……她想起什麼,緩緩抬眼,看向身側那一大片的鏡面。
「那個BABY……連自己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沒聞過陽光的味道……」她看著鏡面中的自己,喃喃說著。「出生才多久,又被死神召了回去,那為什麼上天要讓他來這世界?這樣有什麼意義?」
程無珍眸光閃了閃,沒說話,只是按了個鍵,讓原本只亮著一的燈號,多了另一個B一的燈號。
電梯門一開,他拉著她走出屯梯,鬆了她手碗,他盯著她泛著薄薄盈光的大眼,淡淡報唇:「你現在想做什麼?」
她微微昂首,確定眼淚不會落下來,才偏頭想了想,片刻,她語調很輕地問:「程醫師,如果換成學姊,那BABY是不是就有機會活下來?我只是個新手,經驗不夠,所以才幫不了你,也幫不了那個BABY。」
聞言,他憶起她為那孩子急救的模樣,從初時微微的懼色,到後來的篤定,她並未有任何做不到或是做不對的地方……他看了她好半晌,才淡淡救唇道:「換誰來都一樣,我知道你盡力了。」
「可是盡力沒用啊,他還是走掉了,在我手中走掉……」她忽然一手搗住嘴,一手揪住他白長袍的前襟。「程醫師,我好難過,好難過喔,你當一次好人,不要凶我,讓我哭一下就好,我忍很久了,你就讓我哭一下下……」說完,那凝結在眼球表面的薄薄水氣瞬間教成熱淚,一顆顆湧出……那小小的。身體,彷彿還在自己面前,她實在不願相信一條生命就這樣流失在自己手中。
她用力捂著嘴,悶悶的聲音還是從她指縫間流出,那遺憾與心疼的淚水不住從她垂落的眼市滴落,她長睫濕濕的,鼻頭紅紅的,哭得秀肩一聳一聳。
他半垂的黑眸凝注著她,好半晌,他低低一歎,探出手掌碰了碰她頭頂,帶著她可以放肆發洩的意味在。「忘了是哪個學長跟我提過的,他說,這種情況就像出水痘一樣,只會出一次就好,往後,你就會更堅強一些。」
她眨眨長捷,才發現自己把人家直挺的白袍前捏擔得好皺,她收回手,鼻音濃重地問:「程醫師,你是在安慰我嗎?」
「如果這麼想能讓你好受一點,我無所謂。」他雙手滑入白袍,碰到了什麼,手一拿出來,是組卡通貼紙,一共有四小張。他看了看上面的圖案,還記得她很愛這個黃色小方塊,他不多想,拉來她的手,將貼紙放在手心上。「選你。」
黎礎盈微怔,看著手心上的貼紙圖案,好半晌,才似乎明白他用意,她瞅了他一眼,破涕為笑。「我又不是小朋友……」
他聞言,黑眸微微一瞇,盯著她那張猶有淚痕的圓圓笑臉。她被他看得預後發寒,才聽見他淡哼了聲:「小朋友才會又哭又笑。」又瞇了她一眼,轉身走人。
她瞧著那道挺拔的白色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蘊著笑,不特別為什麼,就是一種淡淡的溫暖和……趣意,讓她想這麼笑。他在安慰她,嘴上不說,動作行為卻相當明顯……突然覺得他那種看似淡漠冷然,實則體貼柔軟的性子,也是相當可愛。
「你發什麼呆?」沒聽見。身後有腳步聲,程允玠止步,側過身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