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歡感情世界這麼複雜,她要的是簡單絕對,偏偏,她似乎也無法理直氣壯要求對方不能來找他、看他,她沒有任何立場啊。
為什麼她必須坐在這裡,看另一個女人對他展現賢淑和溫柔?為什麼站在櫃檯前的不是她?為什麼她要眼睜睜看著另一個女人以一種幾乎是女主人的身份站在那裡說話?她想著想著,竟是熱了雙眼。
有什麼東西迅速地順著鼻樑落在面前的紙本病歷上頭,她趕緊抽了張面紙輕拭那水珠,然後低首偷偷揩去眼尾濕意。
她始終沒發現,那站在會議室門口,身著白長袍的清俊男人,大多數時候都是立在那,以一種深刻的、多情的,專注的眼神凝視著她。
程允玠從浴室走出,就見女孩坐在床沿旁的地板上,身軀靠著床,姿態情懶地看著書。
這些天,她沉靜了些,對常拿著一雙圓溜溜大眼直瞅著他,偶爾他不經意側眸,總要對上她迷離而困惑的眼神,而每當她一發現他看著她對,她會迅速調開目光,或是直接衝著他甜甜一笑,說著「我在欣賞你的美色」這種帶著輕佻的調戲話。
她真以為她嘻嘻哈哈笑過,他就看不出她有心事?他走到她面前,發現她沒反應,他彎身一看——她在流淚?
伸手抽走她的書,隨即聽她輕嚷了聲:「啊,我的書——程允玠,你搶我的小說做什麼?還給我啦。」
「你先告訴我,你哭什麼?」他起身,看著書名。
「就……男女主角很可憐嘛,再相遇的對候都已經五十多歲了,而且男主角還一身病耶。」而她與他是不是最後也會像書中主角一樣,因為不能抗拒的因素而各自嫁娶?並非她胡思亂想,是最近院長女兒的動作頻頻,密集探班、查他行蹤,要她知難而退似的。
他電話響的次數多了,而他也多半會走到一旁聆聽,她不是猜不到那是誰打來的,卻也沒有立場問起。她不是不信任他,卻又矛盾得害怕最後他會心軟,再回到舊情人身邊。
「知道自己愛哭,以後借書借內容愉快一點的。」他把書遞給她。
她接過後站起身,笑瞇瞇的。「程醫師,你不反對我看這種小說啊?我知道很多男生都反對自己的老婆或是女朋友看這種言情小說呢,我幾個朋友也是被反對看小說呢,說什麼太夢幻、太不切實際……」
「你說這給我聽是希望我反對?」他平聲打斷她。
「……唉?」她愣了下,勾住他手臂,甜笑道:「沒有啦,我是想稱讚你真明理,你人真好。」
他睞她一眼,沒說話,只是冷哼了聲。
她笑了笑,覷著他面龐,那剛沐浴過的樣子有別於白日的專業形象,是一種乾淨清爽的姿態。從他髮梢滑落的水滴}在他長捷上頭,他眨動眼簾對,水滴跟著往下,那神態風情如此俊魅,她心念一動,拉著他坐在床沿。
「你頭髮還濕著,我幫你吹乾。」她走進浴室,從收納櫃裡拿了吹風機和乾毛巾,反身走到門口對,她聽見他的電話響起,她陡地止步,站在浴室門邊。
當手機鈴聲響起對,程允玠的身子微顫了下,他拿起手機,看了眼屏幕,然後瞪著屏幕上的顯示,好半晌之後,他蹙著眉宇,無奈地按了通話鍵。
「嗯……現在不方便……我在忙,你別過來……你這又是何必?在醫院我是為了顧及你面子,你想做什麼我不管,但現在是我休息時間,我總有權利不讓你過來……我當然知道院長對我好,但你也別老是拿院長拿人情來壓我……」他壓低聲嗓,看了眼浴室門口。他並非心虛,而是有些話總不願讓裡頭的人兒聽見,他不要她背負任何壓力。
「你不能理智一點來面對嗎…………你別為難她!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你別遷怒她,是我發覺我們不適合,不是她做了什麼……」他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哈地一聲笑了出來。「意馨,我不是非得待在仁心才能做醫生這份工作,我也能到一般基層診所去繼續我想做的事……蕭聰義?我隨他怎麼想,要笑就讓他笑,我怕什麼?」他垂著黑眸,不再說話,片刻,只見他僵直了身子,五指卻是莫名一軟,手機從他掌心直線掉落在床銷上。
站在浴室門邊的黎礎盈,斷斷續續聽見他說了什麼,直到沒了聲響,她才踏出浴室門口。她走到男人面前,也不開口問,她接上插頭,若無其事地打開吹風機,另一手撥著他半濕的黑髮。
又是打來追問他行蹤的吧?!這樣的情況要一直持續下去嗎?她不過是個和一般女人一樣的女人,也會嫉妒,也會吃醋,只是為了讓他快樂、為了不教他煩心,她不問他,也盡可能壓抑她的負面情緒。但,還能壓抑多久?
他什麼都不說,但她被醫生世家收養,自小聽多了醫界文化和八卦,她當然知道他有壓力。他今日身為主治醫師也許沒什麼了不起,全台灣的主治醫師何其多,但他畢競和院長的女兒有過一段情,外界必然認定他的平步青雲和院長女兒離不了關係,他無法證明他自己的實力,亦要承受那些流言蜚語,倘若又與院長女兒關係走上決裂一途,大家會扣上什麼罪名給他?負心漢?現代陳世美?再有,還有個蕭主任在一旁虎視耽耽,等著機會見縫插針,他怎會沒有壓力?
驀地,她的腰身被收緊,背後的雙手微使力,將她身子往前推移,一道熱源隨即貼上她腰腹間,她愣了下,垂眸看著那突然將臉龐貼上她腰腹的男人。
「允……玠?」他這麼牢抱住她,她行動受限,很難移動勳吹風機。
「別動,讓我抱一下就好。」他語音沙啞,似是壓抑著什麼。
程允玠,如果我說我可以為你去死,你信不信?黎礎盈比我愛你嗎?她會為你去死嗎?我若無法回到你身邊,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