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斟酌片刻,還是據實以告。「高太太,我可以幫你,反正我今天正好休假,只不過我和門診醫生沒有你想像中的熟。」
高太太笑開來。「沒關係沒關係,再不熟也一定比我熟,黎小姐真是好人,那我去把哥哥帶過來,再麻煩你了。」她隨即進屋去,再出現時,手中牽了個年約五歲的男童。
「黎小姐,我家哥哥就拜託你了。」高太太彎身致謝,想起什麼又道:「啊,對了,我媳婦之前帶孩子去你們醫院時,都是掛程醫師的門診,好像叫程……宇介喔?我聽聽就忘記了,也不確定。」
聽聞那個名,黎礎盈愣了下。程……不是吧,要她帶孩子去給那個冷血醫師看病?高太太說的是那個「程允玠」沒錯吧?!
「這是哥哥的健保卡,還有這一千元你帶著。」高太太將健保卡和一張千元大鈔同時塞進她手中。「黎小姐,就拜託了。」拍了拍她的手,高太太道謝後,轉身進屋。
看著手中的健保卡和千元大鈔,看看縮在她門口的男童,再看了看隔壁那扇已緊閉的大門……
她想起程允玠那張冷臉,驀然垂落肩……高太太,我能不能反悔啊?!
黎礎盈抱著高太太的孫子坐在門診室外的椅子上,她盯著前方牆面上的門診序號燈,期待著號碼快往下跳,這時候她沒心思想到其它,只希望能快快進到診間。
因為這孩子不大對,體溫一直退不下來,活動力極差,現在躺在她懷裡還昏昏欲睡的,她幾次拍醒他,不久又見他合上眼睛。依她的判斷,不會是一般普通感冒,所以她想見醫生,迫不及待。
她摸摸孩子的額頭,再度抬首,正好看見序號燈閃了下。她抱著孩子起身,就見診間的門開了,走出護士學姊和一對母女,護士學姊和那位母親交代了批價領藥程序後,喊了她懷中孩子的名。
快步走近,她落坐在程允玠身側約四十五度角的椅子上。她摸了摸男童的額面,抬首看往桌後的男人,他正專注地敲著鍵盤,眉心微微兜攏,薄唇抿得直直的,眼神淡淡……依舊是沒什麼表情的表情。
這個人是不是永遠都這麼冷冰冰的,永遠只有那一號表情?她見他笑過,在病房回診時,不過那笑容淡淡,以至於她對他較深刻的印象仍是冷漠。
片刻,程允玠停了指尖的動作,側目看了眼坐在她懷中的孩子,再低頭看看病歷,又看了下屏幕,然後問了名字確定之後,將平展懸於頸項兩側的聽診器掛上,他偏過見到她也沒什麼特別反應的面龐看她。
「小朋友怎麼了?」他長腿一跨,人帶椅靠近,雙腿大張的他,將她整個包圍在腿間。一面問的同時,一面將孩子的上衣往上掀開。
「高燒不退,活動力很差,意識不是很清楚。」她伸手幫忙他掀開孩子的上衣,指尖短暫接觸他溫熱的指尖,和他大腿透過西褲輻射而出的熱度,令她心口微微一動。明知他無意,卻還是禁不住偷偷覷了他平淡的面龐一眼。
他更靠近一些,身子微微彎著,他將聽頭貼上孩子的胸口前,先貼上自己手背,先提高聽頭表面的溫度後,再貼上孩子的胸口。
她注視著他的舉動,發現他竟是如此小心和細心,還顧慮到冰涼的聽頭會嚇到孩子,她不是沒見識過醫師看診,卻頭一回遇到會注意到這方面的醫師。她想起上次他領著住院醫師和實習醫師回診時,對待小病人總是溫煦揚笑的畫面……
也許,他並非真的冷漠,她就靠一次交手經驗便斷定他冷血無情,好像也不太公平。
「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程允玠專注聆聽孩子的肺部,未覺她翻湧的心思和古怪的注目。
「應該是昨晚開始。」見他像要換從背部聽,她把孩子側抱,掀開後面的衣服。
「應該?」他黑眸短暫一瞇,瞧了她一眼後,將聽頭貼上孩子的背心。
「他奶奶是這樣告訴我的,說昨晚就燒了。」她睇著他微沉的面龐。
「有吃退燒藥?」他將聽診器取下,懸在頸項兩側,略退身子後,從桌面拿了小手電筒,檢查孩子的喉嚨,孩子掙扎了下,他語聲溫柔哄了哄,然後從桌面的置物盒上找了張貼紙,孩子才乖乖張口。
她微瞠圓目,看著他從嚴峻忽轉溫柔的面龐,片刻,她才應聲道:「有,但退了又燒。」又偷覷了他一眼。他面對患者時,一直都那樣溫柔嗎?
他沒應聲,只是翻看孩子的手掌和腿膝。片刻,他沉沉吐息,鏡片後的黑眸冷肅地看著她。「你沒發現他除了發燒外,還有其它症狀嗎?」
其它症狀?她想了想,語氣微帶納悶。「我剛剛說了。就意識不清,活動力變差。」這些不是症狀嗎?
程允玠靠近她,攤開孩子的手掌。「你看,他掌心上有紅疹,上面一顆顆像水泡。」他抬眸看她,那雙沒有溫度的瞳孔似有責難。「你在兒童內科病房工作,沒有想過他有可能是什麼病症嗎?」
她緩緩瞠眸,疑惑地看著他。她不過是護士,職責不在判定病症啊!她要是知道,直接穿上白袍掛上聽診器看診就好,何必在病房工作?!
「很多病症發病前,都會有發燒症狀。」她並非醫學系,專業程度遠不及他,她如何知道這孩子究竟得了什麼病?!
「沒錯,但手掌有水泡,就該懷疑是不是腸病毒,你一個護理人員,不該連這種知識都沒有。」他沒再看她,只是再次掛上聽診器,將聽頭貼在孩子的左胸口,他一面看著腕上薄表,像在數算著什麼。
約莫一分鐘後,他退開身子,回到屏幕前,雙手敲著鍵盤。「他的心跳目前是一分鐘約147下,以這年紀來說,偏快了,綜合高燒、水泡和心跳過快等等所有症狀,他這是腸病毒。平常是你在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