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先聽他講了前面,她很生氣,可一聽他後面的話,她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荒謬感。這男人竟直接坦白他對她懷抱的是偏見,一句話把人堵死,叫她難以反駁。「所以,你想要怎樣?」難不成逼她離職?
「我不想和你共事,要你走也是很簡單的,但你能忍下我的刻意為難沒當場發作,足見你還是有所改變。如果你能證明給我看,能夠勝任這個職位,我們也可以做個互動良好的上下屬……」
說罷,他話鋒一轉,又道:「既然是偏見,要轉正多少得花一番功夫,我保證你會很辛苦,如果挨不住,歡迎你隨時把離職信放我桌上。」
把該講的話講完了,徐澐開起身,嘴巴有點幹,他想吃糖,便伸進口袋撈出一顆薄荷糖,不料包裝一撕開,糖果便落到地上,他不以為意地彎身拾起,拍了拍上頭的灰,放進嘴裡。
曹菁雯看著這幕,一時錯愕。「你……不嫌髒?怎麼就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吃?」
說罷,她才想起過去那次,他也是這樣撿拾地上的東西入口。
徐澐開眼裡瞬間閃過一道幽暗,嘴角一勾,刻意把那糖咬出聲來。「我連發霉的麵包都吃,你忘了嗎?」
沒錯……
他這麼一提,某些被她刻意遺忘的東西,變得鮮明刻骨起來。這男人變化太多,導致她儘管有認知,卻仍無法將之與過去那個瘦小懦弱、彎著背脊躲在角落裡的陰暗男孩劃上等號。
他們……真的是同一個人。
對徐澐開來說,東西只分能吃跟不能吃,他餓過肚子,曉得那滋味有多難受,不過是沾了一點灰塵,他無所謂。
可她那嫌惡的反應卻將他塵封的過往打開,或許一輩子都很難忘記,那種被人深深否定的絕望。他以為自己做了改變,就不會再受往事束縛,不料被她這簡單一句就挑撥起來……
思及此,徐澐開臉色一沉,但很快掩去。
「下週三我們要下新竹總倉看貨跟幫忙理貨,我還在分配大家負責的區塊。正好牛仔褲的部分就交給你了,那可是Watson品牌的代表精神,你剛上任,多接觸接觸對你一定也有幫助。」
曹菁雯臉綠了,想到那一大面一望無際的藍、深藍、黑藍牛仔褲貨牆,再難掩暈眩。她怎就忘了這男人報復心特別強烈?
想著想著,她便深深埋怨起來,要殺要剮一句話,這樣硬生生地把人吊著一口氣,算什麼英雄好漢?
「徐澐開,你這麼處處找我麻煩,我會以為你根本就是……」
「嗯?」
徐澐開挑眉,那一副無動於衷地等她下文的戲謔表情,讓曹菁雯牙一咬,把話說下去。「根本就是對我舊情難忘!」
只見徐澐開動作一頓,眼眸睜大。
曹菁雯同樣意外,她不過是隨口一說,該不會真戳中了他的痛點?
可下一秒徐澐開恢復沉穩,那漆黑如墨的眼裡閃過一道深沉的光,瞅得她心悸,掌心發涼。還不及張嘴說些什麼,徐澐開卻唇瓣一揚,清冷的笑相比先前多了一抹毫不掩飾的不屑,讓曹菁雯面紅耳熱。
見狀,他更是不客氣地直接笑出聲。「舊情?你倒說說看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舊情。你也不必擔多餘的心,我有女朋友了,交往很多年,性格極好,長相嘛,也不用說。人傻過一次就不會再傻第二次,何況除了年少輕狂,我還真想不出當年為你犯傻的理由何在,所以就不要再瞎想了,也別試圖用這種方式打擊我,知道嗎?」
說罷,他眸光凌厲一掃,轉身開門離去。
曹菁雯如遭雷擊,徹底軟倒在座位裡。
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聽人能把這種毒辣的話講得如此光明坦蕩,這徐澐開真的不一樣了,她幾乎要懷疑那些過往全是錯覺,他們現今段數落差太大,完蛋了,死定了,她該怎麼辦?!
曹菁雯家庭環境小康,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老師,從小衣食無虞。
她是曹家唯一的女兒,被捧在手掌心裡呵護長大,要鹹的絕對不會有人給她拿甜的。
加上她天資脫穎,長相又分外討人喜歡,自然被周圍的人傾慕疼愛,那股嬌氣便益加渾然天成,等到上高中的年紀,曹菁雯早就眼睛長頭頂上,不知地板究竟長什麼樣子。
因為她從沒跌過跤,即便偶爾摔著碰到,也會有人爭著給她呼疼。曹菁雯一路走來順風順水真,從不曾特別意識過別人的辛苦,所以對徐澐開,幾乎是打從開學第一天,就看他很不順眼。
信豐高中校史悠久,但作風開明,允許男女同班,曹菁雯讀的理所當然是資優班。自小到大她從沒拿過第二,並非她有多孜孜不倦、熱愛讀書,純粹只是因應了電視劇裡一句話:我不喜歡輸的感覺。
開學第一次段考,大家都懷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下課鍾一響,便立即圍繞著班裡公認最優秀的曹菁雯討論考題。
這眾星拱月的畫面同學都早已習慣,曹菁雯自己也是經驗豐富,她信誓旦旦,猶如在發表什麼重大決策地道:「這一題答案是C。」
她這一「發佈」,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抱頭哀叫。「啊--我本來想選C的……」
選了C的人則是一臉好險,曹菁雯跟著一笑,那笑很自信,毫不懷疑自己會出錯。這時,卻有個人從他們背後走過,輕輕地說:「那題--是B才對喔。」
所有人愣住,像是第一次注意到班上還有這麼一位同學存在。
他們不如所措地瞥瞥他,再看向曹菁雯,只見後者被當場拂了面子,秀麗的臉容滿是不快。她漆黑圓潤的眸染上怒意,睞著這型似卑微的少年,只想問他:「你以為你是誰?!」
但她連開口和他多說一句話都不想,只冷冷撇開頭去,裝沒聽見。
旁人見狀很快便把注意力繞回來,任徐澐開兀自尷尬。
同班兩個月,他在班上的存在感始終很淡薄,穿著破舊,神態怯懦,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窮酸氣息。沒人想與他有多餘交流,即便遇上比較熱情的,沒講兩句便再無話題可接,只得訕訕地摸摸鼻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