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雅聽出來了,芳心悸動,看著眼前這傷痕纍纍的男子,止不住憐惜。
「你不相信我嗎?」他誤會了她的沉默,很惶恐。
她深深望他,又一聲歎息。「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不只是因為你騙了我,隱瞞你的真實身份。沒錯,你一開始接近我的居心不良,我很生氣,但我更氣的是,你連自己的哥哥都欺騙。那時候我忍不住懷疑,難道我看到的『你』都是假的嗎?」
他遭她責備,愧疚地垂下頭,卻又忍不住想問。「你看到我什麼?」
她直視他。「我看到一個表面裝作不在意,其實很在乎自己家人的男人。他這些年雖然都在外頭遊蕩,但其實內心深處一直想回家,可又怕回了家,不受歡迎,他很愛哥哥,也很愛爸爸媽媽,雖然他嘴上老是嘲諷自己是個不肖兒子。」
她每一字每一句都說進他心坎裡,他震動不已,驚愕地抬眸看她。
「究竟發生什麼事?Wendell。」她意味深長地喚他,目光溫潤如水。「為什麼你明明深愛著家人,卻要這自己成為一個四處遊蕩的浪人?是什麼原因讓你下定決心離開台灣?」
是什麼原因呢?高晉風繃著身子,悄悄握拳頭。這件藏在他內心最深處的秘密,他從來不曾告訴任何人,現在,卻有股衝動想告訴她。
「是因為……我哥。」
「你哥?」她意外。
「我離開台灣前,有一陣子,我哥失蹤了。」他解釋。「嚴格來說也不算是失蹤,後來他有打電話回家,說自己過得很好,只是需要一段時間,一個人靜一靜,想一想。」
「為什麼他要那樣做?」她奇怪。
「我想是因為他在這個家壓力太大了,從小到大,他一直努力做我爸媽心中那個好兒子,為了討他們歡心,他幾乎沒有自己。」他歎氣,停頓片刻,這才毅然吐實。「你不知道吧?其實我哥他……不是我爸的親生兒子。」
「什麼?」善雅驚駭。
「我也是六年前才偶然知道的。我媽以前當過……酒家女,有個客人讓她懷孕,那人騙我媽說要跟她在一起,之後卻拋棄了她,而我爸深愛著我媽,主動表明願意當這個孩子的父親。就因為這樣,我媽一直覺得很對不起我爸,對我哥的要求也特別嚴格,不許他讓爸爸有一點失望,必須讓爸爸以他為榮。我想我哥一定過得很痛苦……」高晉風苦澀地低語,話說到後來,情緒逐漸激動起來,胸臆翻滾著狂潮。
「善雅,你知道我有多崇拜我哥嗎?他是我從小的榜樣,我很愛他,可是我的存在也是他痛苦的一部分,我已經獨佔了我媽的寵愛,又怎麼能跟我哥競爭爸爸的關愛?我不能跟他搶,這樣他……太淒涼了!」
他哭了嗎?善雅震撼,望著面前的男人,他眼眶泛紅,隱隱含淚。
「所以你才決定離開家,故意使壞,當個浪蕩子?」她輕聲問,也跟著心如刀割。
「也不能說故意使壞。」他自嘲地撇撇嘴。「我本來就不像我哥那麼認分,我愛自由,受不了太多束縛。」
「可是你還是想回家的,對吧?」她看透他隱藏的真心。「除了你哥,你也愛你爸媽。」
他沒答話,低著眸,掩去傷痛的眼神。
她心一緊,不禁站起身,伸手將他攬入懷裡。
他震住,這是第一次她主動擁抱他,而且還用她的手撫摸他的頭,他可以感覺到其中不言而喻的憐愛。他心跳著,全身上下流過一股異樣的溫暖。
她俯下臉,親密地在他耳畔細語。「帶我去見他們吧!」
「見誰?」
「你的父母,還有你哥哥。」
星期天,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高家人很驚訝地接待善雅。自從所謂叔嫂不倫戀的醜聞爆發後,高、荊兩家的長輩由於太過尷尬,就此斷了聯繫,沒想到善雅竟會主動表明要來拜訪。
她究竟來做什麼呢?
高家父母及高晉安摸不著頭緒,高晉風也不明白她的用意,忐忑不安。
「伯父、伯母,您們好。」善雅很有禮貌地問安,還帶來一隻自己做的玻璃花瓶作為禮物。
「善雅。」高明義夫婦倆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面對曾經是未來長媳婦的她。
該愧疚或是該責備,他們掙扎於矛盾的情緒中,雖然不認為發生這樁醜聞的主要責任在她身上,但她背著自己的未婚夫跟小叔來往,卻也是鐵錚錚的事實。
「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呢?」高明義終究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勢,開門見山地問。
善雅也回答得很乾脆。「我來,是有兩件事想說。首先很抱歉,我跟晉安的婚約必須取消了。」
那當然。高家父母互看一眼,總不能讓爆出醜聞的兒媳婦進家門吧!
「這件事不用多說了,我們知道怎麼做。」高明義沉聲道。「你爸媽那邊,我也會找個時間親自跟他們溝通。」
「是,真的很抱歉。」善雅起身,溫順地鞠躬,跟著揚起清澈的眼眸。「另外還有一件事想請伯父伯母答應。」
「什麼事?」
「希望您們兩位能同意我跟晉風交往。」
什麼?別說高家長輩駭異,就連高晉風也很意外,沒想到善雅堅持來訪竟是為了主動表明要跟他在一起。
一向矜持內斂的她怎麼敢做出這麼大膽的聲明?又是什麼促使她做出這番聲明?
高晉風望著善雅,心緒紛亂如麻,忍不住開口。「善雅,你是認真的嗎?」
她望向他。「你不願意嗎?」
他怎麼可能不願意?他太願意了!問題是——
「這太委屈你了。」他囁嚅。「我是這麼一個……我是說,我太放浪了,而且又騙了你,我……」
「我喜歡你。」她溫潤地打斷他,竟當著眾人的面表白。「而且你是個很好很優秀的男人,只是你不太讓人看出來。」而她看懂了。
她是這個意思嗎?高晉風心臟狂跳,呼吸不爭氣地急促。為何這個女人總是出乎他意料?她究竟是什麼做的?竟能令人如此溫暖,只想融化於她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