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要醒來,如果我再不醒,只怕就要被忘記。」他隱隱咬牙切齒。
天真的恬恩,根本就未聽出黑爝的嘲諷。
「怎麼會呢?我們每天都陪著你啊,尤其是保羅,他天天都來看你,我們還一起幫你換藥……」
「我們?」黑爝非常平靜的重複,兩手卻無意識的緊握成拳。
才不過幾天,她和阿波羅就已經是「我們」了?
阿波羅早已察覺到黑爝的護意,他覺得黑爝吃醋的樣子簡直好笑斃了,對於一個活了幾千幾萬年、窮極無聊的神祇而言,要他放過調侃黑爝的機會根本是不可能。
「是啊,你那樣躺在床上。『我們』天天都去看你,『我們』也互相扶持安慰,在不能入睡的夜裡,『我們』彼此作伴、夜夜談心,如果你再不醒來,『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話沒講完,暴怒的黑爝已經一拳揮過去,阿波羅輕而易舉地閃開,還發出一串惡作劇得逞般的大笑,黑爝火大的再度舉起鐵拳--
「黑爝!」恬恩嚇住了,一把抱住他的手臂責問著:「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為什麼要打保羅?」
「你竟然還問我為什麼?」他雖極力壓抑,但還是很接近咆哮。
「恬恩,你要保護我!」阿波羅展現出「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深厚修為,故意躲到恬恩背後,在她看不到時對一臉鐵青的黑爝大做鬼臉。
黑爝見了,心火更熾。
他要一拳打扁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別躲在恬恩背後,給我出來!」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恬恩忽然也生氣了,「在你昏睡的這段期問,你知道我有多內疚、多擔心嗎?先不說保羅天天來看你,如果不是保羅逼著我吃,逼著我睡,還彈吉他給我解悶,我早就因為擔心過度病倒了!看到你終於能下床,我是那麼高興,可是你一醒來就是亂發脾氣!我……我……」
說到最後,恬恩淚如泉湧,掩住發顫的雙唇,傷心地從黑爝的面前跑走。
「嗚……\"賽勃勃斯低鳴著,頗有埋怨主人的意味。
黑爝看著她哭著離開,心中更加難受。
他視而不見的僵立著,心裡總不明白--他是那麼愛她,但為什麼自己帶給她的,總是傷害?
「我說你啊,要吃醋也要有個限度,你的暴躁害了你多少年了,還學不乖。」
聽見阿波羅的淡嘲,黑爝火大的揪起阿波羅的衣襟。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以為這是誰害的?」他大吼。
阿波羅輕而易舉地撣開他的手,笑笑道:「以一個躺了五天的人來說,你的力氣真是大得驚人啊!有神力護體的凡人果然不一樣。」
「少顧左右而言他!」
「黑帝斯,」阿波羅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確定你要在這時候跟我爭辯這個,不先去看看恬恩嗎?」
黑爝低咒一聲。
「別以為剛剛的事就這麼算了!」臨走前,黑爝還不忘撂下狠話。
「祝你好運啦!」阿波羅對他的狠話毫不放在心上,還笑瞇瞇的揮手送他一路好走。
待黑爝走遠後,無聊的阿波羅低下頭,他看了看賽勃勃斯,賽勃勃斯也看著他。
「呃,老兄,你要不要聽我彈琴?」
第6章(2)
「恬恩!」
長廊上,黑爝大步追在恬恩之後。
恬恩還在生著氣,他一喚,她就跑得更快。
「恬恩--噢!」
因為足足有五天只靠液體食物維生,在經過了動怒、揍人與追逐後,他忽然感覺眼前一陣昏黑,為了避免自己昏倒,他連忙撐住一旁的大理石柱,閉眸喘息。
幾乎是在下一秒,恬恩緊張的聲音立刻出現在身邊。
「黑爝,你怎麼了?」
啊,恬恩。
他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揚,不過只有不到一秒的時間,轉瞬即逝。
「頭暈。」他說。
恬恩聽了,不由得又擔心又焦急。
「你不該這樣疾走的!你才剛清醒過來,身體還沒完全復元啊!要是癒合的傷口又裂開怎麼辦……」
「因為你逃開我,」他握住她的手,「我不要你逃開我!」
看見他臉色蒼白,眼眶凹陷,滿面鬍鬚,嘴唇乾裂,傷痕處處卻奮不顧身來追她的模樣,天性善意的恬恩怎麼還捨得氣他?
「我不逃開了,」她將他的手搭到自己肩上,「我扶你回房。」
「嗯。」
他扶著嬌小的恬恩,由著她攙著自己回房。
他看著恬恩扶著自己,小心翼翼,小步小步走著的模樣,心底浮現一絲近乎心痛的甜蜜。
其實他已經好多了,就算不必她來扶,他也可以像平常一樣大步走,但他抗拒不了她心甘情願靠在自己身邊的溫柔,他甚至配合她的腳步,荒謬地希望這一小段路可以走得久一點。
回到房間,辦事效率迅速的僕人早已將床單更換並鋪好,床邊的小几上,放著一盅加了蓋子的湯,和一壺水。
當恬恩注意到那些食物時,不由瞠大眼睛。
「你沒吃東西就離開房間?」她忍不住要罵人,「你瘋了嗎?你五天來只靠著一點熱湯維生,醒來後不好好吃點東西補充體力,第一件事居然是跑去對保羅大吼大叫?」
「我只是想先見到你,我要親眼確定你沒事。」
聽見他這麼說,恬恩鼻頭一酸,大眼睛裡忽然充滿淚光。
「恬恩……」他啞聲低喚。
「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豆大的淚,滑下她的臉頰,「我完全想不起來那天發生什麼事,我聽梅蒂說,花房的玻璃不知怎麼炸裂開來,我們被發現的時候,你為了保護我而趴在我身上,擋去了大部分的衝擊,所以你的背上都是傷……」
「別哭。」他將她的腦袋壓進自己的胸膛。
「對不起……但我真的很想哭!」
黑爝一陣無言。
「好吧,」他在她發心印下一吻,抱緊她,「那就哭吧!」
有了黑爝的允許,恬恩埋首在他懷中嚎啕大哭,將這五天以來的內疚與擔憂,徹底地宣洩,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