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冠後便已陸續接手了,二十二歲正式接掌家業。」他如實說。
「我六歲就開始學釀酒,從洗米淘米、蒸米攪拌、蒸酒曬面都得自己來不說,每個配方都是親手調配,直至今日。」她在他面前張開自己兩隻手掌,「我的年歲還輕,但我這雙手可不輸老師傅。」
看著她布上薄繭的雙手,他頓覺不捨,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原以為她就算不受家人待見,怎麼說也是個酒坊千金,頂多只是跑腿買東西,或者四處送酒罷了,他從沒想過,這一罈罈酒都是她親釀的,也難怪被懷疑封口不嚴,她會如此生氣。
「我想起前些天,二爺說我行為可議,還說名永遠重於利,尤其是一名女子。」突然,她提起之前的事。「我不知道二爺指的是什麼,或是聽到什麼流言,但我要說的是,我跟一般千金也許不太一樣,但請不要這樣就看不起我,因為我受的也不是大家閨秀的教育,可我絕對沒有做出什麼對不起道德倫常的事。」
雖然城裡的百姓都知道她的難處,但也會有些碎嘴的人說她一些不好聽的話,因為她總像個男人一樣,跟一些奴僕夥計混在一起,還得四處送酒,連青樓都得去。那天被他說完之後,她夜裡想起,覺得他是聽信流言了。
本來,兩人互相討厭,她也不想解釋什麼,但剛剛他的好態度,卻讓她突然想跟他解釋起這件事,不想他誤會。
萬昀泰看著她,心裡有些釋懷了。
也許他看到的那個跟她擁抱的男人,是她哪一個交情不錯的朋友,或者親戚?
他們的確也沒多做什麼,可能是他想多了,其實她只是一個太過率性的女子。
「對不起,我跟你道歉,不管是誤會你,還是小看你,我都感到很抱歉。」他誠摯的說。
聞言,她一楞,久久不能反應。
這個總是跟她怒目相視的男人,居然跟她道歉了?她是不是聽錯了?!
「對不起,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的道歉。」看得出來她受到極大的震撼,他頓時有些失笑。他道歉有這麼驚訝嗎?
「你真的跟我道歉?!」
他莞爾,「我道歉有這麼奇怪嗎?」
那口氣裡濃濃的無奈,她要是聽不出來,那代表她的耳朵已作廢了。
但他這樣,她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她這個人其實很簡單,別人對她壞,她還知道怎麼應付,但對方若真的放軟了姿態,她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我也對不起,呃,我的脾氣也不太好,之前也說過一些不好聽的話,抱歉。」她有些尷尬、不自在的說著。
她居然跟他說對不起?萬昀泰一楞,但隨即反應過來,他可以想像自己的表情跟她剛剛乍聽他的道歉時應該是差不多。
畢竟一連幾回見面,兩人大多是唇槍舌劍,哪像現在竟能互說抱歉?
忘了是誰先笑出來的,或者是很有默契的一起笑出聲來,總之,交融的笑聲聽來竟然十分和諧,這讓守在門外等候的何總管愣了好一陣子,那張一向沉穩的臉,像是被雷打到似的,嚇呆了!
因為,從二爺七歲時被強匪擄走,歷劫三天被救回來後,他再也沒聽過二爺如此開朗、發自內心的笑聲。
「我臉上有什麼?」
書房內,萬昀泰不解的看著何總管。從何總管帶謝小藍到酒窖再回來,不過半個時辰,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自何總管進了書房後,便什麼也沒說,卻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的臉。
失神的何總管被主子一叫,隨即困窘的回神。他腦海裡想的還是早先聽到主子的笑聲,而在帶謝小藍去酒窖時,他也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盯著她看,她脫口而出的也是跟主子同一句話呢。
「你在笑什麼?」萬昀泰有點無言。他晚一點要睡前,一定要好好看看鏡子,他是不是換了一張滑稽好笑的臉?要不,為何連何總管一見他就笑!
「沒、沒在笑。」何總管決定暗暗觀察,若兩人之間有情意,一定要跟萬大爺好好說說,讓山莊辦喜事。
「對了,謝姑娘有沒有說什麼?」
「她說看不出問題,所以,考慮到明天午時要宴客,她決定今晚到明天宴客前都留在酒窖,親自守著那些酒,要我讓載她上山的車伕先回去了。
「那麼長的時間都待在酒窖?」這會兒都三更天了,她不回去休息?
「其實……」何總管欲言又止,但還是決定開口,「謝家車伕跟我說,其實他們在上山前,謝家大夫人就對謝二小姐說了狠話,要她這事若沒處理好,也不必回去了。」
「什麼?!」他黑眸倏地一瞇,想起她今天說的話,怒火竄上胸口。
「二爺很生氣?」何總管這麼問,心裡卻暗自高興,這代表主子是在乎謝家小姑娘的。
「你派個丫頭去陪她……不,算了,就把宵夜跟御寒的被子幫她備去,她是個有所堅持,也自我要求頗高的人,還是放手照她的意思做吧。」
主子好體貼,還很瞭解謝二小姐,真是不可思議,他算是看著主子長大的,可從沒看過主子對哪家姑娘這麼上心。何總管笑著領命而去。
何總管走了之後,萬昀泰試著繼續看賬冊,卻發現自己無法專心,一顆心仍懸在謝小藍身上,他深深吸了幾口長氣,沉靜下來後,才又開始看桌上的冊子。
第4章(2)
不知過了多久,空氣變得滯悶,一會兒,天空烏雲密佈,一道道銀色閃電劃過天際,轟隆隆的打起響雷,不過瞬間,傾盆大雨落下。
萬均泰在這滂沱雨聲下,終於完成了手頭上的事,他起身吹熄燭火,步出書房。書房外已有奴僕掌燈、撐傘,等著主子回房休憩。
不過,在走一段路後,他卻停下腳步,目光不由得看向酒窖的方向。
深夜時分,酒窖裡一定極為冷冰,謝小藍夠暖嗎?
他示意奴僕們繼續前行,但他只是回臥房拿了件暖裘,出乎意料的又轉往酒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