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府這些年來家道中落,以前往來的商家早把赫府當成拒絕往來戶,也只有這位老大夫從來不計較診金多少,只要情商,他一定會來。
「小姑娘看起來眼神清亮,精氣神爽,看來是不需要用到老夫了。」老大夫笑呵呵,轉身走了。
然後屋裡就剩下兩人面對面。
香宓見赫泉穿青短褂,僕人裝束的站在門坎處,既不離開,也沒說話,偶爾朝她瞅上一眼,一副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要從哪裡切進來說話的樣子,氣氛沉悶,她想還是由自己來說開,大家時間都寶貴不是嗎?
「你有話要跟我說?」
「按理說我不是府中拿主意的人,沒資格跟姑娘說這些話,可是,姑娘是我帶回來的,把話說清楚了,對大家都好。」他回想起來,那墓造得方圓,當初他就是看上那墓的氣派,才動起了歪心思,但是他怎麼想都想不到會從那墳裡挖出個大活人來。
這下是騎虎難下了。
她也很乾脆,「請說。」
這男人一臉誠懇老實,三十幾歲上下的年紀,可能從事的都是靠勞力的工作,模樣顯得有些蒼老。
第1章(2)
赫泉微微一詫。
這小姑娘出人意外的篤定,聲音乾淨柔軟,容貌略過不說,眉宇間沉靜從容的氣質渾然天成,實在不是她這樣小小年紀就能有的。
更難得的是,從她清醒至今態度自然,沒見過她掉一滴淚,不慌不忙,對於自己身在何處並不關心,是什麼樣的人家能養出這種閨女?一朝要是長成,一定是枝頭上的鳳凰。
「我是想,既然姑娘身體已無大礙,那可以離開赫府了嗎?」他事先已把這話在腦子裡潤飾過一遍,再說出時字面上雖直接,但這對他而言已很婉轉了。
「我沒地方去。」很厚臉皮,可她真的是實話實說,不過,人家要是一腳踢走她,她也只得摸摸鼻子走人。
她看準了這個叫大赫的男人忠厚。
不能說她奸詐,試問莫名其妙到不明朝代,當然一切以自保為首要。
她向來相信科學,一分證據會講一分的話,但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對自己保證,早晚會找出能夠解釋的原因!
現在無論如何,有一點很重要,她要先調一下時差。
她不能在什麼都沒搞清楚的情況下被人家掃地出門,這老舊的年代,外頭又是什麼狀況她完全不曉得,她一個女人在男女平等的現代,偶爾還是會遇到白目的沙豬男人,而在古代,社會存在著嚴重的性別歧視,女人在這年代肯定更悲慘。
「嗄?」赫泉差點掉了下巴。「小姑娘莫開玩笑,我是說真的。」如果是當年的赫府,奴僕家丁眾多,金銀滿庫房,投靠的親戚十根手指數也數不完,又豈會像現在這樣為了多出一張嘴來討食而為難一個小姑娘?
「我能住下來嗎?」
「……不方便,姑娘也看到了,赫府真的多不出一個人手來伺候姑娘啊!」裡裡外外都靠他一個大男人來打理,實在見笑。
「我不用人伺候。」
「小姑娘……」
「我叫香宓。」
「香姑娘……」
「香宓,洛神宓妃的宓。」
「洛什麼?她是誰……哎呀!這不重要,香……不瞞你說,現在的赫府實在沒辦法多供一張嘴吃飯,不知道姑娘家居何處?你有家人吧,還是回家讓家人寬心比較好。」
「我爸媽住的地方很遠,大概暫時很難回去。」無論如何,她都會想辦法回家的。
「姑娘不是京畿人氏?」
都怪他作賊心虛,就連挖的墳是誰家的,也沒敢多看一眼,但要再回去一次嗎?饒了他吧!可是,他看得出來這女孩出身不簡單,就那一身裝扮,非富即貴,也許還貴不可言呢。
「欸……」她是正宗的台北囡仔,除了出國那幾年之外,沒離開過台北,萬萬想不到這一次卻來到不只十萬八千里遠的地方。
「小姑娘家境不錯?」他突然問。
「這倒不是,我醒來就這麼穿了。」他問的一定是這身體的主人,可惜她一無所知。
這是什麼答案?模稜兩可的,這小姑娘的腦子莫非傷著了?
「要是問題出在錢上面,這好辦。」知道他要起疑了,她趕緊轉移話題。
赫泉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小姑娘好大的口氣啊!
「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身上這些亂七八糟的金飾、衣料,如果拿去典當應該能換到一點錢,你只需要給我一套輕鬆點的衣服穿就可以了。」動手拆拆拆,叮叮噹噹的飾品數量還不少,金釧、珍珠、寶石……等等,有些飾品她還不認得,再加上身上這套重得要命的古代宮裝,換她幾頓飯食跟住宿費應該沒問題吧?
不過……她腦子裡掠過一抹什麼來不及捕捉的東西,可是不及思索,就被赫泉打斷了。
「不不不!這些東西太貴重,我怎麼能拿?」
「東西要物盡其用,要是不能用,留在身邊也只是廢物而已。」她動手跟自己身上那堆累贅奮戰。
赫泉目瞪口呆,方才才覺得她連自個兒家裡頭的事情都交代不清楚,這會兒反倒口齒清晰,還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來。
「啊……小姑娘,別脫、別脫衣服啊,這不合規矩,我去找晚冬過來!」好一會兒才發現於禮不合,一抹疑是暗紅的東西浮現在赫泉方正的臉上,要是她多裸露那麼一片肌膚出來,他大概要奪門而出了。
「對了,這裡……不是地獄吧?」
她想起比脫衣服還要重要的事情來,原諒她真的沒下過地獄……生存意志抬頭,總是要弄清楚自己空降的地點和身份,不然怎麼生存下去?
不是地獄,那麼這裡是哪?
難道是穿越了?
死亡是最好跟過去告別的方式,告別了前面的人生,那麼為什麼又讓她到這裡來?莫非這個就是她新的人生、新的開始?
可是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穿著赫泉拿來的對襟短衫,色澤很樸素,看在衣服乾淨的份上,她也就將就著換上了,繫上寬腰帶,身材總算有了那麼點曲線,拿下了金翠花鈿後,少了固定飾品的長髮披散一肩,三千青絲如瀑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