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間,她倒是見過小皇帝一面,他來得突然,身後只跟著一個小太監,什麼也沒說,感覺上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後宮多了她這麼一個人。
她有點迷惑,在這節骨眼上皇帝不是忙得腳不沾地嗎?怎麼可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看她一眼?
每年將盡的時候,皇宮在小年夜這晚都會舉行「大儺」的儀式,擊鼓驅逐疫癘之鬼,稱之為「逐除」,上至皇帝、太后,後宮所有嬪妃、宮人都可以出來一同欣賞這儀式。
她住的寢宮裡的宮女們嘰嘰喳喳,一臉的羨慕。
她便索性好人做到底,開口讓那些平常缺少娛樂的宮女、太監們去看熱鬧。
人一走,寢宮裡內外安靜得只剩她走動時衣料窸窣的聲音。
難熬的年。
倏然,一道她熟悉的身影無聲無息的從角落裡閃了出來。
「香兒。」
「赫韞……」他一身黑衣打扮,在暗夜中可以方便行動不被發現。
「把這穿上。」他為她套上連帽的黑色大氅,將香宓包得密密實實。
香宓知道他要來帶她出去了。
「放心,有人在宮門外接應著。」他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卻不忘安撫香宓的心。
「我不擔心,我相信你會來,你就來了,我相信你能帶我離開皇宮,我們就能離開。」
「好香兒。」赫韞露出久違、顛倒眾生的笑容。
香宓來不及目眩神迷,就被他握住手的帶出寢宮大門。
寢宮外的幾個衛兵已經被放倒,他們倆沿著朱欄紅柱繞了又繞,走下長長的階梯,避開巡邏的羽林軍,然後鑽進了假山,挖空的假山裡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香宓卻不怕,任憑赫韞拉著她矮著身子穿越曲折潮濕的洞穴。
假山的盡頭走出去是一大片的樹林,中央矗立著一座荒廢的宮殿,他們又七彎八拐的,最後看見了一堵高牆。
牆外接應的人是小赫。
他顯然等了很久,等得心急如焚,寒冷的夜,額頭竟然都是密密的汗珠。
「香主子!」
「上車再說!」赫韞送她爬過牆,他翻身一躍而下,指著不遠處的馬車。
馬車普通至極,兩人前後一上車,都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充當馬伕的小赫已經輕聲吆喝,馬車轆轆的發出吱嘎聲響,以飛快的速度離開了。
馬車在夜色裡奔馳,驚魂未定的香宓掀開帽子,露出略微蒼白的小臉,一雙水眸眨也不眨的凝視著她身邊的赫韞。
久別重逢,多少感情都盡在不言中,此刻的她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伸手去碰他的手,先是手背,接著摸索著交握住五指,觸感變得真實了,她忽然低下了頭。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異樣,赫韞把她的另外一隻手也握住。
「你是真的。」
赫韞露出心疼又憐惜的笑容,「貨真價實。」
香宓偎進他的懷裡,摟住他纖長柔韌有勁的腰,傾聽他有力的心跳聲,笑得滿足。「我以為我在夢裡。」
「我承諾你的事,一定會做到。」
「謝謝你帶我出來,不過你是怎麼辦到的?皇宮戒備森嚴,皇帝的親兵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著皇宮,耳目又多,外面還有羽林軍看守著,別說想走出去,就連一隻蟑螂也爬不進來啊。」
赫韞的眼光時不時的看著外面,香宓知道只要他們還未離開皇宮範圍,危機就還在,但是她有滿滿的話想對他說,一輩子都說不累、講不完,也不會厭倦。
「我和皇上達成一份協定。」
「可以說嗎?是什麼協議?」
「萬歲年紀尚幼,威儀難嚇群臣,力不足以振朝綱,因此當年太后在先帝薨逝之後就立了她的侄子,也就是八王爺為輔政大臣,但是八王爺名為輔政,實為攝政,這兩年來萬歲爺想親政了,你說,自古哪個皇帝會放任外戚坐大的?
「太后也罷、攝政王也好,皇帝是寡人,這天下江山是一個人的江山,是不容許別人覬覦的,我去求皇上放你走,他開出的條件就是要我繼續為他效力,為期五年,為他把攝政王的羽翼翦除。」
他對官職毫無興趣,當初想出人頭地,為的無非是想為她守著赫府那方天地,寵著她,讓她可以做自己,那些虛名,對他來說本來就不具任何意義,而皇帝看出他去意已堅,所以便拿香宓來交換。
「可是你這樣帶著我走,萬一王爺要是追究下來,你不是很危險……」語音才落,忽然聽見馬匹的嘶鳴聲,馬車緊急的停了下來。
「什麼事?」赫韞厲聲問前座的小赫。
「少爺,是八王爺派人追來,我們被包圍了。」回答的是苻麟。
「說好要來接應的人呢?」怎麼來得這麼快!
「我們還沒到說好的地點。」
赫韞斷然的轉過頭,向一旁的香宓說道:「你在馬車裡待著,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都別出來!我出去瞧瞧。」
「赫韞,不成,太危險了!」
「不會有事的。」他溫言保證,給她一個清淺的微笑,然後推開馬車門下了車。
門重新被關上,不到片刻,刀劍互砍的聲音恐怖的傳入了香宓的耳裡。
她不敢掩耳,她要真真實實的知道赫韞的安危。
朱漓究竟派了多少人馬來追捕他們?他會不會太誇張了?真的想趕盡殺絕嗎?
念頭一個接一個閃過她的腦海,她緊緊抓著裙擺,抓得指節都發白了,她從來不信滿天神佛,就連自己被囚住,萬般艱難的時候都沒向上天祈求過什麼,可是現在,她希望赫韞不要有任何閃失。
比起自己的生命,她更害怕赫韞受到任何一絲傷害。
她在馬車裡跪了下來,雙手合十,全心全意的祈求,祈求神祇們保佑,保佑赫韞平安無事。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就在香宓幾度衝動想推門出去的時候,赫韞終於回來了,他一上馬車就往馬車頂上敲了記,接到指令的小赫立刻抽鞭,馬車霎時瘋狂的往前急駛而去。
「你要不要緊?有沒有受傷?那些人呢?」明明刀劍的撞擊聲響還不絕於耳,他們怎麼能順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