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就歇下吧。」聽到她的話,繆成載的面容依舊平靜無波,只是輕聲說。
王媒婆見狀,急得頭都疼了,連忙出言想要阻止,「姑爺,可是這合巹酒還沒飲,吉祥乾果也都還沒吃呢。這乾果有象徵早生貴子的含意,不可不吃啊。」
雖然繆成載塞進她手中的賞銀沉甸甸,但生怕將來被怪罪,王媒婆可沒了以往拿到賞銀時的喜悅,反而還猶豫萬分,不知如何是好……職責未盡,這賞銀她能收嗎?
「下去吧。」繆成載再次耐著性子,對著一臉惶然的王媒婆說道:「我與雨陽不需要這些虛俗。」
「這……好吧。」終究拗不過這對離經叛道的新婚夫妻,王媒婆點點頭,收下銀兩便退了下去。
「妳也下去吧。」驅離了媒婆,他的目光望向田娃,也朝她命令道。
他的話立刻引來炎雨陽一陣驚慌,原本靜默的她連忙開口說道:「不,田娃得留下替我脫去這一身累贅。」
這是個借口,任何人都應該聽得懂,尤其是他,更該識相地離去,偏偏他卻只是揚著眉,朝著緊張萬分的她說。
「這種事我來即可。」他竟還這麼說。
「不,不用了,我讓田娃服侍慣了,怎麼敢勞煩你呢?」炎雨陽簡直被他的話嚇得六神無主,顧不得自己的舉措是否失當,急急地說道。
「娘子,接下來可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留下田娃像話嗎?」
她的話顯然逗樂了他,繆成載原本緊抿的薄唇竟往上微勾,露出了一抹難得的笑意。
聽出他話語裡頭的調侃,炎雨陽白皙勝雪的臉龐驀地染上一抹嫣紅,她又羞又惱地瞪了眼也掩唇而笑的田娃,嘴硬地說道:「是誰跟你說咱們會有洞房花燭夜的?」一改平日的溫婉有禮、進退得宜,她語氣裡有著怒意,揚聲質問。
不就是作戲嗎?
有必要演得那麼十足十?
他們之間原就無情,早已注定要做一對相敬如「冰」的夫妻,平淡地度過此生,她並不想付出比名分更多的東西。
「這種事不必人說,很自然的不是嗎?」繆成載臉上依然帶笑,但森冷的目光驀地朝還杵在一旁看戲的田娃一掃。
原本瞧得入迷的田娃面色一整,連忙二話不說地棄主逃離。
「田娃……」瞧著貼身丫鬟在眨眼間便沒入門後的身影,炎雨陽的心情更嘔了,一雙水眸瞪得圓又亮,目光凶狠似是要將繆成載身上瞪出兩個洞。
有時她真的搞不清楚,到底他與她,誰才是這個家的正主兒。
明明她是名正言順的大小姐,而他不過是個必須仰她鼻息過日的無名小卒,現實中發生的情況卻總是顛倒,他的威嚴和權勢之大,她遠遠不及。
而他這明顯鳩佔鵲巢的態勢,更總教她煩躁的心情益發不平靜,完全無法平心靜氣地與他相處。
以他們如此的情況,能成夫妻嗎?
龍鳳雙燭的燭光依然在飄曳生姿,炎雨陽瞪著繆成載,眼都瞪累了,可是他卻仍然不痛不癢,只是靜靜地瞧著她。
他的眸光似是要看透她的心思般犀利,她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挪了挪僵直的身子,到底還是受不了這樣磨人的靜默,她率先開口道:「咱們就做有名無實的夫妻吧。」
在炎家,她娘的話就宛如聖旨,不能有絲毫的違逆,所以,打小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會是與她相守一輩子的夫婿。
初時,她其實不討厭他,甚至還會親暱的喊他一聲「繆哥」,只可惜隨著年紀漸長,她與他卻逐漸疏遠了起來。
因為她不喜歡旁人總是在她面前數落他是多麼的工於心計,又是費盡多少心思才成為炎家的姑爺。人人口中的他,太陰險狡詐了。
她甚至還記得,那時她不過十來歲,在外聽了那些氣人的話,便急忙地奔回府中,想要問清楚為什麼人人都要這樣詆毀他。
至今她耳邊彷彿還能清晰地響起他們當年的對話,那麼真實卻也殘忍--
「繆哥,他們都是胡說的吧?人人都說你是為了攀住炎家的富貴,才會對我呵寵備至的?」扯著他的手,她睜著天真的大眼這樣問他,在那還似懂非懂的年紀,她已期望他能否認。
只要他否認,她就會相信他之所以對她好,並不是因為炎家富可敵國的家業。
可是,他卻只是深深地望了她好久好久,然後一聲幽幽長歎,用著最肯定的語氣對她說:「是的,我之所以在這裡,的確是因為炎家的財富。」
「你……」他簡單的兩句話就像一大盆冷水,硬生生將她滿心的期盼給澆熄了。「所以,你真的只是為了炎家的財富才對我好?」大受打擊的她一度以為方才是自己聽錯了,因此強自鎮定再次瞪著他問道。
「是。」這回繆成載也沒遲疑,才二十出頭的年紀,他卻完全沒有同齡人該有的青澀稚嫩,事實上,這幾年在白鳳仙的特意調教下,他在商場上早就能夠獨當一面了。
「那麼,若是沒了這些財富,你就會頭也不回的離開?」深吸了一口氣,她睜著水靈的大眼瞧著他。
「是。」
他不諱言自己就是為了炎家的財富和權勢而來,看來既然賣身炎家,他大概認為這些財富和權勢便能為他所用。
「嗯,我知道了。」眸中的淚珠忍著沒有滑落,她目光矇矓,心不知為何疼得發慌,可是炎家多年的教養讓她知道自己不能慌也不能亂,只好強忍著心痛顫巍巍地揚起一抹笑容,轉身離去。
就在與他錯身而過的那一刻,她眸中的淚才忍不住成串落下,在淚水沒入土中消失不見的同時,她的心也跟著成了一片死寂……
「你可以離開了。」
從過往她冷冷地下逐客令,雙眸瞧也不瞧他一眼。被人當成人偶似的擺弄了一天,現在的她很累了,只想好好躺下來睡個好覺,一點也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她悄然轉動著被沉重鳳冠壓疼的頸項,見他沒有絲毫的動靜,不禁再次抬頭覷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