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素?被范碩惟隔在身後的江青恩忽然笑了出來,她笑得身軀輕顫,連握住她手腕的范碩惟都清楚感覺她的笑意。
范碩惟轉過身子,見她笑得巧肩一聳一聳的,他一陣惱怒。
「笑什麼?」鬆開她手腕,他眸子悒鬱。
像是被點到笑穴,江青恩雙手撐在腰上繼續笑著,直到雙眼迸出笑淚,直到她發現他愈見陰寒的臉龐。
伸指揩去眼尾的淚花,她忙從圍裙口袋裡翻找出筆和筆記本。難道你不覺得他那句吃素很有笑點嗎?
笑點這麼低?范碩惟瞇起黑眸,不答反問:「難道你不覺得那只是一個糟透了的借口嗎?」
借口?江青恩困惑的表情徹底激怒他。
「你看不出來那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范碩惟偏低的嗓音因他的情緒而揚了開來,帶著冷絕的氣味。
有感覺他是有些奇怪。
「何止奇怪?!」想起那男人敞開的褲頭拉煉,還有被櫃檯擋住的右手上下起伏的動作,他濃眉死鎖。
這女人大概沒發現那男人右手的行為,若讓她知道那男人看著她做出的猥褻動作,看她還笑不笑得出來?
他在倉庫聽見有聲響,想起只有她一人在店面,便急忙走了出來,卻不意看見男人的行為,加上聽見那樣不懷好意的話,他才會擋住她,不讓她上前去面對那個男人。
他握住她手腕,就是擔心那男人要是衝進店裡,或許她會受到傷害,豈料她的反應竟是如此?她居然、居然還笑得出來?
「你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既然知道那個人行為有些怪異,為什麼還想要靠近他?」瞪著她燦如花的笑靨,他一臉不快。
范碩惟嚴肅的語氣,和那張冷凜的面龐,迫得她的笑意只能凍結在唇邊。他的皮夾掉了,腳又受傷沒辦法彎身,我只是想幫他。咬著唇,垂首書寫,姿態看來有些委屈。她究竟犯了什麼錯?他要這樣吼她?
「那是他的借口,他不過是想騙你靠近他,你還傻到聽話?」斂眸看著她蒼白的面容,范碩惟仍不改語氣。
教育訓練時,您不是說了顧客至上?既然他開口請求我的幫助,我又怎能視而不見?
他深沉陰鬱的眸光,落在「您」字上頭。她這是故意提醒他的身份,暗示他言詞前後不一,有失他總經理的身份?
「顧客至上確實是第一線人員的責任與義務,但遇上蓄意破壞、找麻煩的客人時,就該有適當的解決方式,不理性的客人,不值得我們尊重。你應當有判斷能力才是,而不是一味討好客人,那樣只會為自己帶來更多麻煩。」他眉間打了幾個深折,嚴厲低斥。
討好客人?她不過是想起自己失語帶來的麻煩,所以同理心地想幫助那個客人撿起皮夾而已,他何須如此惱怒?
那麼范總經理,能否請您告訴我,剛才那種情況我該怎麼處理才是?她怏怏不樂。不自覺的,落筆的力道輕薄了點,語氣酸重了些。她不是易怒脾性,也不愛爭辯,但對於自覺有理的事,她會有所堅持。
他大概不懂身體殘缺的無奈,她其實也不能埋怨他不瞭解她想幫助那男客人的心態。能做的,就是請他告訴她,站在服務顧客的立場,要是遇上方纔那樣的狀況時,她該怎麼做才恰當。
「怎麼處理?」眉一揚,他睇著她的目光好像不明白她的問題怎會這麼蠢?「遇上那種沒把握應付的客人你可以叫人啊!劉店長和青菱在廚房,我和工讀生在倉庫,你喊一下就有人出來幫你,開一下口需要花你多少氣力和多少時間?」
聞言,江青恩瞠眸看向他,水霧霧的美目刷過不可置信,好半晌,她才勉力動筆。對不起,不是我不肯花力氣開口,而是我用盡力量也喊不出來;不會佔用我很多時間,可是我一輩子都開不了口了。眼眸迅速被哀傷的薄霧佔據,水花花一片。眼淚落下前,她收起筆記本迅速轉身。
意外發生那年,她哭過再哭,哭到睡著,睡夢中又哭著醒來。最後她才告訴自己,不要再為了自己的失語而感到自卑落淚,可是他這番話,就像重錘在她好不容易才建起的信心城牆上敲了一記,雖不至於瓦解粉碎,卻裂了一道清晰可見的溝。
新傷口或許不那麼痛,同一處的舊傷口一再被掀開最痛,特別是,已經知道她那裡有傷的人……
那句「我一輩子都開不了口了」像雷擊,砸得范碩惟身形一僵,他呆愣著,直到她轉身時,那眼尾輕爍的晶瑩透亮才猛然喚醒他。
他知道自己性子陰沉冷然,說話直接無趣,但他從沒想要傷害她。
大手一探,他欲掣住她手臂,卻只握到了留有她淡淡洗髮精香味的空氣。
第4章(1)
「你的想法不錯,餅乾也好吃,但可惜的是這事情我無法處理,唉,我看你這樣積極,也很想幫助你,尤其你身體狀況特殊,還能這麼努力確屬不易,可是我真有我的困難。」
「唉唉唉,我看我不把事情說清楚,你這孩子是不會放過我這個老頭了。」
「那是個很長的故事了……他有個小他一歲的弟弟,大概是因為他們母親早逝的關係,兄弟倆感情很好,也很懂事乖巧,沒讓我這個忙碌的單親爸爸操太多心。
他們兄弟啊,感情好到連大學都考上同一所,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約定好的。」
「呵,我真以他們為茉。不過……不過在他大三那年,他和他弟弟認識了一個同校的大一新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後來,他和那個女孩交往,感情平穩成長,所以他一直以為他會和那個女孩結婚生子,沒想到啊……沒想到他弟弟也喜歡上那個女孩,那個女孩腳踏兩船。」
「你問我他知不知道?他當然是不知道,我也是無意中發現這件事的,我問過碩彥……喔,碩彥是他弟弟,碩彥不敢向他開口,那女孩也不敢說,這件事就這樣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