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可怕的空虛將她包圍起來,她的心宛如被硬生生剜出一個大洞般,痛得她差點又暈厥過去。
一想到自己的腹中原本有個小生命,那是她和薩昂的孩子,但是此刻卻沒了,豆大的淚珠就克制不住地自她的眼眶淌落。
看來,她和薩昂之間真的沒有半點緣分,就連老天爺也要他們徹底斷了牽扯,讓兩人之間不再存有任何關聯……
薩昂神色陰鬱,黑眸盈滿痛楚。
雖然早在大夫到來之前,他就已經隱約猜到了這樣的結果,但是聽見大夫肯定的宣告,他仍舊感到無比的沉痛,可一瞧見察朵兒落淚,他自己的情緒就顯得一點兒也不重要了。
她所承受的傷痛,肯定比他要深重千百倍啊!
薩昂伸出手,想要為她拭去頰上的淚水,然而察朵兒卻驀地轉開臉,拒絕他的觸碰。
薩昂的手僵在半空中,許久後才頹然放下。
他知道,自己已失去了觸碰她的權利……
察朵兒不願看向他,虛弱地說道:「當年,我爹的確誤殺了你的祖父,那麼現在……」她撫著自己的腹部,神色哀戚地說:「現在,也算一命抵一命了,當年的仇恨,可否就一筆勾銷了呢?」
薩昂聞言,不禁沉痛地閉上眼。
一命抵一命?
可……一個是相依為命的祖父,一個是他的親生骨肉,這兩個至親生命的逝去,都讓他痛徹心肺啊!
無限的懊悔讓他嘗到了噬心啃骨般的滋味,倘若不是他執意復仇,察朵幾也不會被察木克推開,那麼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了……
見薩昂沉默不語,察朵兒以為他仍不放棄要殺害她爹。
她心痛地說道:「倘若你認為這樣還不夠相抵的話,那麼我這條命也給你吧!反正,你本來也打算殺了我的,不是嗎?」
「朵兒……」
「別再喊我了!」她激動地嚷道:「你要殺就殺!快下手吧!」
「不,我不會殺你的。」
「難道你不死心,非要殺我爹不可?!」察朵兒悲憤地抬頭望著他。
薩昂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著她。此時此刻,仇恨早已不重要了,他現在心裡在乎的唯有她而已。
「我答應你,不再為難你爹,你好好把身子養好,好嗎?」
他那深情的目光和語氣,讓察朵兒的心再度泛起劇烈的痛楚。
當初,他就是用這樣溫柔的神情、關懷的語氣,讓她誤以為他是愛著自己的,結果就在她毫不保留地將身心都給了他之後,才赫然發現一切都只是他精心布下的殘酷計謀!
既然那一切都是假的,既然她都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他現在為什麼還要用這樣的神情和語氣對她說話?
不,她不會再傻得相信他,也絕對不允許自己再沉溺於他那虛假的情意與關懷之中了!
她別開視線,望向爹,就見大夫已開始著手處理他腿上的箭傷,並很快地止血、包紮妥當,看起來應無大礙。
「既然這樣,那你走吧,只求你能遵守承諾,不再為難我爹。」
「朵幾,你……」
「求你,快走!我不想再見到你!」察朵兒的情緒再度激動起來,她不想再聽見他那恍若含情的嗓音了!「我真後悔自己愛上了你!倘若一切可以重來,我寧可當時就摔死,或者不要假裝失憶,好讓你一劍殺了我!」
她那悲憤的叫嚷,一字一句狠狠鞭笞著薩昂的心,讓他痛不可遏,然而一想到她承受了更多的打擊與傷害,他就恨不得能連她的傷痛也一起承擔。
大夫雖然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到底有著怎麼樣的情仇糾葛,但是忍不住開口對薩昂說道:「現在小姐的情緒不宜太過激動,所以我看……這位公子你還是暫且迴避一下吧?」
薩昂咬了咬牙,點點頭。才剛小產的她,身子太過虛弱,必須要好好地調養休息才行。
他深深地凝望了她蒼白虛弱的容顏一眼後,才強迫自己離開。
察朵兒雖然告訴自己不許再留戀這個男人,但是當薩昂真的轉身而去時,她卻仍忍不住瞥了眼他的背影。
這……是否就是此生見到他的最後一眼?往後是否不會再見面了呢?
這麼一想,察朵兒的淚水就怎麼也克制不住,即使她很努力想強忍情緒,但心底的傷太深、太重,終於還是讓她整個人崩潰地大哭失聲。
察木剋夫婦被她那柔腸寸斷的哭法給哭得心都跟著碎了,玉舒蘭更是忍不住上前輕摟住可憐的女兒。
大夫見狀也深感無奈,他歎口氣,對察木克說道:「我會開一些滋補養身的藥方,只要好好調養、休息,身子很快就會復原的。」
只不過,虛弱的身子會有康復的一天,但是刻在心上的傷,恐怕就不是那麼輕易能復原的了。
聽著女兒哀慟的哭聲,察木剋夫婦的心情也跟著凝重而不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心愛的女兒振作起來、重展歡顏。
明明在一個多月之前,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兒,可現在卻變得如此憔悴、痛苦,怎不讓他們心疼萬分?
***
夜色深沉,星月無光的夜晚。
陰森駭人的夢靨,再度糾纏薩昂……
狂風哭嚎、天色灰蒙,一股強烈不安的氣氛瀰漫著。
八歲大的薩昂跟在「赤那部族」族長的姐姐察爾雅身後,來到一處花林茂密的角落。
從枝葉的縫隙,他瞧見摯愛的祖父一動也不動地倒在一片猩紅的血泊中,祖父的手腳被殘忍地斬斷,死狀淒慘。
那駭人的一幕,就宛如有人拿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他的腦海、他的心裡一般,那股劇痛、那幕畫面,讓他永生難忘……
他好恨!
他恨祖父為什麼要醫治察木克?
他更恨察木克用殘忍的手段殺死了他的祖父!
他發誓,等他長大,等他有能力了,一定要報仇,一定要讓察木克也嘗到痛不欲生的滋味!
那股椎心的痛楚還橫豆在胸口,可是奇異地,忽然有一道光亮驅散了包圍住他的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