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千金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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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淡淡的悲痛鏤在心深處,在他從容的神情中是看不見的。

  然而,憑著多年交情,龐月恩偏是能看到他的心坎去,感同身受他不欲人知的悲懟,於是她靜靜地沒搭腔,直到她那慧黠的丫鬟差人替她送來酒菜。

  龐府所有的丫鬟全都穿上赭紅色的窄袖衫襦,像是一列流花似的行來,利落地擺上酒菜,隨即欠身離去。

  「過來吃點吧,打點你家小姐出閣至今,你肯定是一日未食,過來吧。」

  上官向陽依舊八風不動。「從未聽過奴才與主子同桌共食的事。」

  「我就不信在上官府,你沒和世伯一道同桌用膳。」她幾乎是認定他根本是刻意冷淡她,不過這些年來,這冷調子她早就習慣了,根本不痛不癢。「過來吧,我還想跟你聊些世伯的事。」

  他微揚起眉,側覷她一眼。

  「告訴你,我今兒個忙進忙出,到現在都還沒吃到半點東西,你要是不陪我吃,我就不吃。」見他杵在原地,龐月恩耍起從沒失手過的無賴之舉。

  小時候,只要她如此耍任性,他通常都會乖乖接受她的無賴,瞧,這不就來了嗎?

  上官向陽暗忖了下,微乎其微地歎了口氣。「奴才恭敬不如從命。」他姿態優雅而不逾矩地坐到她對面的位置。

  「快吃啊,你不吃,我不吃喔!」

  他只能無奈地拿起碗筷,先行用膳,仍不忘說:「三小姐趕緊用膳。」

  龐月恩笑嘻嘻地看著他,露出潤白編貝。「好啊。」

  等到確定他至少吃了五分飽後,她才徐徐開口,「唉,向陽,你很過份,上官府出了那麼大的事,世伯開不了口跟我爹求救,就憑你跟我二哥的交情,怎能守口到現在?」她順手替他倒了杯酒,望向他略微削瘦的臉頰,這正是為何她硬要逼他進食的原因。

  打從他上門談起兩府親事,她便覺得他儘管雙眼依舊炯亮有神,但形色憔悴,想必這幾個月裡,他也受了相當煎熬。

  「我原以為應該可以撐得過去的。」他啞聲回道。

  上官府在汴京京師已經奠基三代,做的是南北貨的買賣,直到上官老爺手中,就連藥材茶葉買賣都納入產業裡頭,與京師內都司的關係向來交好,於是貨材南來北往的來去自如,家產遍佈京師周圍幾個縣省。

  但近年來卻不知道怎麼著,南來北往的貨材在運送上沒來由地一再出問題,像是被劫了貨,卻偏又找不到兇手,有時連御貢的藥材都在半路上遭攔劫,宮裡怪罪下來,免不了一筆錢財充公。

  禍事就這麼接二連三,接著店舖也出了亂子,承運行突然卷貨而走,搞得上官老爺一個頭兩個大,天天往各地縣衙跑,就這樣南來北往奔波,身子每況愈下,最後倒下不起。

  正當錢財兩面燒又遍尋不到兇手的狀況下,卻有個男人上門,拿了數張地契房契,這才知道上官府竟然已一無所有到必須變賣田產和宅院的地步。

  為何上官小姐出閣得如此匆促?正因為要趕在那男人再次上門前。

  不為什麼,就憑他聽見那男人問起小姐的事。小姐始終養在深閨,不可能與那男人有任何交情,所以他當機立斷,自動與龐府談起婚事,一處理好老爺後事,立刻送小姐出閣。

  「是我不才,不諳商場上的事,沒辦法替老爺分憂。」幾杯黃湯下肚,上官向陽眼神昏茫了起來,但仍感恩地瞅著龐月恩,舉起手上剛斟滿的酒杯。「多虧龐府沒有嫌棄小姐,並沒打算毀婚,請讓我敬上一杯酒,感謝龐府的恩澤。」

  以礦業起家的龐府,在京師的勢力遠勝過上官府,在上官府危難時,不但沒有斷絕雙方往來,甚至信守承諾,單就這一點,他便銘感五內。

  「世伯真是傻,發生這天大的事,為何都沒同咱們說?」龐月恩一雙好看的眉深深地攢起。

  「老爺必定是不想連累小姐的婚事。」一杯酒飲盡,他放下酒杯,整個腦袋昏沉沉的,眼前快要模糊成一片。

  他向來與酒絕緣,每逢年節,喝得也不多,大抵是陪老爺小酌兩杯,酒量淺薄,若有心灌他,他必乖乖低頭,所以在外頭,他從不飲酒的。但是今晚……今晚他把老爺所托的遺願辦妥了,真想要大醉一場。

  「世伯把兩家的交情想得太市儈了,你可知道初聞上官府驟變,我爹啊,氣得好幾天說不出話也吃不下飯!」別說她爹,就連她也覺得難以接受這樣的駭然轉變,也氣世伯為何不請求幫忙。

  龐月恩水靈的眸倒映蕭瑟月華,盈亮出秋水。

  上官向陽一瞬也不瞬地直瞅著她,覺得這向來爽颯的三千金壓根沒變,還是他記憶中那個有點古靈精怪,卻又真誠待人的小姑娘。

  龐府在淮南有數座礦,礦有金銀玉,都是最上等的貨色,並在州西瓦子經營了首飾鋪子,裡頭各式首飾皆是大內至愛,掌管礦產的是小姐剛嫁的大少爺,巧奪天工的雕飾師傅則是二少爺,而栩栩如生的繪圖則是龐府三千金所設計,她的巧技教她蒙後宮娘娘垂愛,成

  為京師唯一不須持令拜帖便得以入宮的平民百姓。

  若龐府願意伸出援手,上官府斷然不會有今日的下場。

  但畢竟在商言商,當初顧忌兩家婚事會因此生變,上官老爺於是不敢找上龐府,轉而向其它有買賣交情的商家求援,豈料結果……就如俗話,財在人情在,財散人情散。

  「若我知曉,必定動用所有關係,絕不可能讓世伯如此含冤而終!」龐月恩那雙愛笑的水眸此時鑲著紅,氣呼呼的,惱恨極了。「現在還不遲,就算那賊人夏侯懿入了上官府又如何?我總有辦法教他把侵佔的上官府吐出來!」

  聞言,上官向陽不知道是酒醉了,還是被她的真性情感動,難得地斂下世故的神情,笑得像個沒有城府的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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