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讓朕好好瞧瞧未來的太子--」看到她進來,趙闕宇興奮道。
太子?周秋霽怔愣,而她大姊亦是感到意外。
「皇上別開玩笑了,」周夏瀲道,「趕緊替咱們的孩子取個名字要緊。」
「朕沒開玩笑!名字早就取好了,就叫展鴻,等他滿月了,朕會昭告天下,立他為太子。」
「可臣妾廢妃之身……」
周夏瀲急道,趙闕宇手尖輕輕點住她的櫻唇,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什麼廢妃不廢妃的,不是早說好了嗎?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一切交給我來打理,你不必理會那些宮規俗例。」
「我」?「你」?周秋霽驚訝兩人之間的稱謂。難道不該是「朕」與「臣妾」嗎?
她一直以為,趙闕宇只是寵愛大姊而已,沒想到,居然深愛如斯,能為大姊拋棄身為帝王的尊嚴,甘心如尋常男子,實在是驚世駭俗。
「二妹,你也別累著了,」他忽然對她道,「朕會親自替皇兒洗浴,你先下去休息吧。」
周秋霽難掩詫異地瞪大眼睛。
「別、別……」周夏瀲連忙阻止,「哪有帝王親自動手的道理?何況剛出生的娃兒本來就邋遢……」
「咱們的孩子,有什麼關係?」趙闕宇溫柔笑道,「方纔你生產的時候,我沒能陪著,現下就當補償好了。」
此番言語,別說周夏瀲了,就連周秋霽聽了都動容。
忽然,她想,趙闕宇愛大姊至此,假如假如……她真的動了那個可怕的念頭,應該不會央及家人吧?
胸中有萬分歉意,可她只得出此下策,只盼大姊能原諒她的險惡,人在窮途,迫不得已。
她還能背誦當初父親留給她的地圖,裡面記載著宮中所有的快捷方式與密道,這本是拯救她們姊妹的後盾,沒想到有一日,竟會成為她對付大姊的利器
事到如今,她唯有放手一搏,說她自私,也無所謂了。
因為,那就算不是她至愛男子的性命,也是一條人命。
周秋霽站在碼頭上,懷裡抱著已經熟睡的娃兒,亦抱著她的滿腹愧疚。
船已經備好,藉著月色,一路順流而下,可以到達南齊,她想,這是她能為那個人想到的最好結局。
此時此刻,宮裡估計早就翻了天了吧,大姊如此信任她,接她入京侍產,可誰的目想過,她竟會背叛——幾天之前,她自己也沒有想到。
她發現人都是自私的,事到臨頭,才能發現一個人可怕的真心,而平素,誰不會偽裝呢?
夜晚的河水,有一種寂寞的聲音,嘩嘩拍打著岸邊,讓人徒生悲涼。
「秋霽--」
她等的人終於來了,騎著快馬,在夜幕之中,猶如一支飛梭的箭。他滿面焦急著,想必,也知道了宮中那個可怕的消息。
他躍下馬背,來到她的面前,嬰兒藏在她的斗蓬下,他暫時沒有發現,只是看到眼前的船隻,感到有些迷惑。
「深夜約我至此,究竟為何?」江映城連聲問,「你此刻不是應該在宮中侍產嗎?可知皇子失蹤之事?」
「映城,」她微笑,靜靜答道:「趕快上船吧,我已經替你備好了錢糧,足夠你到南齊生活好一陣子。」
「什麼?」他凝眉,「秋霽,你--」
「皇上既然不肯放過你,你也只好逃了,趁著天色末亮,快走!」
「秋霽,別傻了,」他輕輕一歎,「我不是同你說過,就算逃到天涯海角,皇上也不會放過我的。」
「那你就要坐以待斃嗎?」周秋霽焦急地嚷道,「為什麼不放手一搏?!」
「事情還沒有到最壞的時候,皇上並沒有真正動手,他還是顧著我們的君臣之誼的……」
「萬一他不顧了呢?害人之心雖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秋霽,人心雖狠,但也多情。」他依舊那般篤定。
周秋霽滿心激憤起來,她為了他這般擔心,這個人卻還是石像一樣,她該欣賞他的淡然,還是恨他的不知變通?
懷中的嬰兒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強烈情緒,驟然驚醒,忽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江映城猛地聽到哭聲,駭然睦目,難以置信。
「秋霽……」他目睹她翻開斗蓬,露出那個身著黃續的初生男孩,不由得後退了一步,「是你……原來是你……」
「沒錯,是我。」她不怕讓他發現自己狠毒的一面,只要他能活下去,其他都不重要。
「你不該……」江映城赫然明白了她的心思,雙眸泛起淚花,「你不該為了我這般……」
「這都怪你自己,」周秋霽看著他濕潤的眼睛,忽然發現,自己的視野裡也是一片模糊,「為什麼要告訴我,你其實也愛慕我?為什麼要贈我那套首飾?」
如果,他依舊對她那般狠心絕情,她絕不至於如此為他。
沒想到,在絕境中逼出了他的真心話,也逼她下了這一步無可反悔的棋。
上蒼待他倆,是幸,或不幸?
周秋霽正在思忖迷離之中,忽然四周燈火通明,馬兒嘶嗚,不知從哪裡湧出千軍萬馬,瞬間將碼頭包圍得水洩不通,無數弓箭手立在山石之上,利箭整齊一致地俯瞰,氣勢逼人。
趙闕宇駕著昂首的駿馬,在士兵退讓中,緩緩來到距他們咫尺之遙的地方。
「二妹,」他臉上布著冰寒的笑意,「怎麼不在宮中好好待著,夜深露重,卻跑到這兒來了?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你家人多想想啊。
江映城旋即檔在她面前,雖然這樣的掩護毫無用處,但她卻為他這微小的舉動感激不已。
「皇上,」他朗聲道,「都是微臣的錯,是微臣指使秋霽這樣做的,懇請皇上責罰微臣一人就好。」
周秋霽這時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愛錯人,他的確值得……
「既然知錯了,現在改還來得及,」趙闕宇道,「映城,我素來待你不薄,就算知道你隱瞞了自己真實籍貫,我也沒有責備過你一句。的確,朝中是有人勸我除了你,可我尚未下定最後決心,想不到,你竟這樣謀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