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叫茉莉嗎?所以這蟲子都愛找你。」他低低笑了,胸腔起伏著,她長睫一抬,對上他柔煦的目光,只見他對她輕眨一了下眼,又道:
「就說了你有一個很棒的名字,你看,現在連小蟲都來對你『勾勾纏』了。」她被他不標準的台語逗笑,笑得春暖花開、笑得暖融融他輕輕垂下覆著長睫毛的深邃眼睛,專注地看住她,—陣風掠過,他長指輕順她有些亂的髮絲——溫暖的指腹擦過她面頰。
那輕刷過的溫度讓她微怔,止住笑意後,她揚睫對上他煦暖的注目。
四目相接,她在他的眼中看見自己的羞澀,週遭如此靜寂,她好像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強過一下,略略響著。木屋前那盞燈光投落在他的發上,他的臉龐被鵝黃的光線瓖出一層柔軟,薄薄的嘴角蘊含著笑意,這樣的他很好看。
她多情的烏眸彎彎的,想開口問他可有喜歡的人,又怕這一提問就洩露了自己的情思,她猶豫不決時,身後門開的聲音驟然響起,猶不及因首,她聽見細細軟軟的女聲。
「青凡,你還沒睡?」陳晴雯有些疲累的面容出現在門後。
江青凡輕噫了聲。
「你怎麼醒來了?」他走了過去。
「聽見談話聲,出來看看。」她揉揉惺忪睡眼。
「外面風涼,你剛醒來,怎不加件外套?」他走近——聲嗓低柔。
「又不冷。」陳晴雯微翹著嘴,雙手勾拉住他的手臂,一副撒嬌的姿態。
「這裡是郊區。氣溫比較涼,你小心感冒。」
「不會啦,我才沒那麼脆弱,你看你也是沒穿外套啊!」她輕晃他的手。
夏茉莉睇著他的背影,視線停留在陳晴雯勾住他手臂的地方,淡淡的酸味突然在舌尖漫開。
片刻,她垂下眼眸,輕輕地歎息。
他和晴雯的感情,真的真的,很好呢!
第4章(1)
合奏教室的左前方,兩架鋼琴相對排列著。
「你聽聽看。如果在這裡做個樂句的話,會不會比較好呢?像是這樣——」有力的修長手指觸了白鍵後——開始純熟地移動著,片刻,琴聲戛然而止。
「嗯……感覺很好啊!」她咬了咬唇,睇著對面那張等待答案的俊容。
江青凡歎息,拿了鉛筆起身過來,筆尖在她的樂譜上某個小節線旁打了小勾。
「你怎麼什麼都好呢?真覺得我那樣的演奏很好嗎?」
「真的很好嘛!」她垂下目光,看著鍵盤上指甲修剪得相當整齊的十指。
「茉莉——」他低低喚了她。
「——唔?」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白鍵,叮叮哆咚。
他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你是怎麼了?不喜歡這首曲子,還是不想和我練雙鋼琴?一音樂會、期中期末考、全國音樂大賽、學測之後的術科考試等等,他們要練的東西多得超乎她所想像。自己的指定曲、自選曲;幫別人伴奏的曲目;音樂會的節目——她的時間全用在練琴上了。
她的臉又垂低了些。
「怎麼可能不想和你練習呢?」她求之不得啊!
「那是不喜歡這首?」
「不。」她搖搖頭。好半晌,終於收回那根在鍵盤上敲打的手指,她十指擱在腿上,不安地擰著裙面。
「我只是……只是有些緊張。」
「緊張?」他輕訝。
「我很容易緊張啊!上一回轉學考沒考上,就是因為緊張而彈錯好多音,這次雖然如願,但考試那天,我也是緊張到一直一直跑廁所——」她的肩膀略沉,一副缺乏自信的樣子。
「自己獨奏已經很緊張了,何況現在是雙鋼琴耶……」
江青凡微微一笑。
「雙鋼琴應該比較不那麼緊張才是,因為台上多了一個人陪你。」
「才不是那樣呢!」她又搖首,跟著抬起臉,秀眉微蹙。
「因為多了你,我怕會影響你的表現,所以就更緊張了。」
「原來是這樣。」他指節撐在下顎,沉默了幾十秒。
「如果我說,我不會受你影響,你會因此而不緊張嗎?」
「不會。」簡潔有力的答案。
「——你還真是亳不猶豫。」他好笑地看著她,跟著慢條斯理地開口:
「我忘了是哪個老師說過的。他說,當關著門時,我們只是在練習,所以漏了一個音、音準拉不到,或是吹破了哪個音,沒有人會指責我們的技巧,反正只有自己聽到。這種沒有觀眾壓力的練習,往往讓自己誤認自己其實練得很棒了,而當身邊開始有人聆聽,甚至上了台之後,不安、緊張、怕出錯的情緒才接踵而來。」
「其實我們平常的練習,只是在練習怎麼彈、怎麼把音吹得紮實、怎麼努力不讓音準偏了,卻不是在練習演出。如果每次自己一個人關在琴房練習時,想像著底下有成百成千的聽眾,那麼你的第一個音就是正式的演出,技巧再壞、音準再不足都會有人聽見,這種時候就會警惕自己,每一個音都要很謹慎、很正式。只要把每一次的練習,都當成是一場演出,緊張和不安慢慢就會消失,上台後——也能以平常心面對。明白這樣的意思嗎?」
「真的會因為想像有很多聽眾在現場,而就不再緊張嗎?」不是不信他,而是她無法一下子就消除那種不安感。
「對我而言,還蠻受用的。」他的嘴角噙著笑容,用眼神鼓勵著她。
「你試試看?」夏茉莉瞅他一眼,興趣缺缺。剛才練習了好幾回,她老是跟不上他,其間當然也漏了幾個音,她對他過意不去。這樣的練習只能在下課後才有時間,她的狀況不好,練習時間自是要拖長,相對他就得繼續留著。她要能配合得很好——他們就能早些結束,她也不會拖了他回家時間。
「沒關係。」他瞭然地看著她,神情溫柔。
「這樣好了,我做一次給你看?」聞言,她意懶的雙眸倏然亮了起來,像夜空星子般燦亮。
「好啊好啊。」挪動身體,她坐到琴椅的最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