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嘴。」他重申,
上官凜用力撇了撇嘴,覺得在仇人面前張嘴實在太沒有形象,而且吃仇人的東西,她也太沒骨氣了……但是換個方向想,吃他的用他的,又有什麼不對?他擁有的,本來就是上官家的,現在吃一點,還算客氣了,所以最後她很大方地張開嘴。
夏侯懿笑得黑眸微瞇,將烏李放到她嘴內,手指掌過她的唇,卻見她半點反應都沒有,只是因為吃了蜜餞而好滿足地笑開,就連小小梨渦也隨著她的咀嚼若隱若現。
這神情真是像極了那個女娃呢,他下意識地藉著她的長相,想像上官凝的模樣,而這唇辦的軟嫩……他垂眼看看指尖,益發明白自己為何輕薄了她。
瞧她吃完一顆烏李後,水眸燦燦地看著自己,他不禁偏頭低笑,突覺自己好像養了條狗。
「爺……」她的雙眼直盯著他手上那袋烏李。
不夠啊--一顆烏李滿足不了她半年的相思情啊。
「睡。」他回頭,一把將她推回床榻。
上官凜像個破布娃娃倒在床上,只能慶幸床榻很軟……唉,她住的僕房,床榻好像沒這麼軟吧?她不由得左右張望了下。天色已經黑透,代表她一路暈到晚上,但這僕房的門是什麼時候雕得這麼富貴吉祥了?
她拉回視線,這才驚覺--自己竟在他房裡!
「小眼睛就小眼睛,我笑你了嗎?何必硬要把眼睛瞪得這麼大?還是你以為你一睡著,我又要輕薄你?得了吧,我又沒喝酒。」他輕嘖了聲。
上官凜炯亮有神的眼很沒力地閉上。要是再繼續跟他說話,她一定會死於氣血逆沖--因為被他羞辱的。
算了,反正她有吃到一顆烏李,要偷笑了。
見她乖乖閉上眼,夏侯懿昔她拉上了被,但她隨即又張眼,眸中沒有防各。只有不解。
「爺,你對下人都這麼好嗎?」她試探地問。
「好?」他勾斜了唇角,「你以為我對你好嗎?我是在期待你的糕餅手藝,你要是真廢了,我往後要上哪去找這麼好手藝的人?」
請大夫替她診治的當頭,那個名叫蜜兒的小婢也曾前來探視,他不經意間聽她與徐大娘聊起小二嗜吃烏李與各式蜜餞的事,於是他便差人到城裡買些最頂級的蜜餞,順便再買了些糕餅回來。
原以為所有的烏李糕餅都是一樣的口昧,但他每樣都嘗上一口,才發現只有小二做的與他十二年前嘗過的最相似,相似到幾乎一模一樣。
「爺知道府裡的糕拼是奴婢做的?」哎呀。那薛廚子呢?被趕出府了嗎?
「薛廚子說的。」他問得隨意。「你上哪學的手藝?」
「在清風樓偷學的。」
「喔?」夏侯懿往後靠在床柱上。「好了,快睡吧,待你傷好,我要你弄點糕餅。」
「是。」她啞聲回著,藥效在體內發作,使她緩緩閉上了眼。
他說了後悔,卻絕口不提愧疚,但他的守護,又表現得比他說出口還要徹底。唉,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為什麼直到現在,她依舊看不透呢?
總之,若他不是上官家的仇人,她想,她不會討厭他吧……
馬車緩慢地從城東往城南駛,過橋時馬車顛了下,擱在車板上的竹籃歪了蓋,有雙纖柔王手趕緊將竹籃抱起,就怕馬車再顛一下,整籃糕餅都要翻了。
坐在玉手主人對面的男人輕哼,「原來手短腳短,就是方便你動作利落的。」
上官凜抿了抿嘴,對於他的毒舌已經開始慢慢習慣,也逐漸麻痺了。「爺,你到底要奴婢去哪?」
這男人真的是讓人難以捉摸,她傷勢未癒時,他雖有毒舌,但也相當貼心地照顧她,這是一般主子不會做的事,有時半夢半醒中,還會看見他用極溫柔的眼神看看自己,並用低啞的語調說:「睡。」
那時候她只要一閉上眼,通常都能沉沉睡去,夢裡不再流淚,也不再感到無依。
但一確定她的傷勢復元,他便沒良心地催促她做了一大堆糕餅。
不過這差事她自己也挺喜歡的,邊做邊試吃,好幸福啊--
「就快到了。」夏侯懿微掀轎簾,看了下外頭。
上官凜跟著往外看,只見馬午已過了朱雀門正南的御道,拐過一個個大街,停在家佛寺前頭,寺外人潮眾多。
「下來吧。」他先下了馬車,回頭對她伸出手。
她猶豫了下,不知道要不要把手伸向他,誰知他竟涼涼道:「竹籃。」
啊--好可惡的男人!她氣呼呼地把竹籃遞給他,不敢明著瞪他,卻見他接過竹籃後,又伸出另一隻手。
「沒有竹籃了。」她沒好氣地說。
「竹籃是沒了,但還有小豬一隻,快下來,我伸得手都酸了。」
「小豬不用人扶。」啊--可惡,她間接承認自己是小豬了!她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笨的?
她懂商經商,商場的爾虞我詐她比誰都透徹,但跟這種男人交手,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麼,是要我扛?」他揚眉,笑得邪氣,好像她再不伸出手,他就會立即將她扛下。
上官凜二話不說伸出小手,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她忍!
夏侯懿牽看她下馬車,緊握住她不放,隨即朝車伕吩咐,「在這裡稍等。」
直到上官凜站定,才赫然發現外頭那條人龍竟是一列乞丐,正等著人販濟。
以往若是到了浴佛節,她也會和凝小姐到各寺院販濟,今年……唉,難不成他是來販濟這些乞丐的?
夏侯懿逕自牽著她走到寺內,朝裡頭正在準備的翁老問:「可準備好了?」
「爺,都準備好了,有米有肉還有熟食乾糧、衣衫褲子,還有一些碎銀。」翁老畢恭畢敬地道,精爍的眼看向主子身旁的丫環,突地瞇起眼,看了好半晌。
上官凜沒注意他的打景,視線全都落在內院長桌上的各式物品,著實被眼前販濟的貨物給嚇到,以往她和凝小姐開倉販濟也沒這麼大手筆,這人是真善心,還是在做表面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