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怒該恨,可是當他說起往事,他隱藏的痛恍若也滲進她的體內,痛得她眼眶泛紅。
原來他開倉販濟,是因為翁老曾為了他的爹娘去當乞丐,他對上官舊家僕好,是因為翁老是個不離不棄的忠僕,所以他願意破例給遣散餉銀……他是個好人,是個善良的人,懂得將心比心。
可是,夏侯懿家與上官家的怨,肯定是誤會,一定是誤會!
「十二年了,我生不如死。」夏侯懿收起狂亂神色,低低笑開,「為了報復上官璇,我什麼事都願意做,沒有什麼不能出賣,沒有什麼東西不能買賣,只要能活下去,我什麼都能做,終於,我在今年回到京城,也復仇成功了。」
上官凜呆愣地瞅著他,十二年?他爹娘死後,他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能做什麼?所以他為了求生存而成了山賊?為了生存做盡殺頭買賣?
愈想,她的心愈痛,十二年裡,磨蝕他心裡多少的正直和良知?
而十二年前,她才多大?根本不會記得上官府曾發生什麼事。
這事要解,恐怕難了。
「小二。」夏侯懿啞喚。
「奴婢在。」
「你說,我有沒有錯?」
震了下,上官凜說不出話,不只是因為無法回答,更是因為他尋求一個支持的神情,這意味著他尚有良知在苛責自己,所以他吃不下,才會把薛廚子搞到快發瘋,所以他睡不好,才會半夜不得眠……
「小二?」
上官凜閉上眼,微乎其微地歎息,「是老天的錯。」
除此之外,她還能怎麼說?
她完全可以體會他的心情,但是卻無法原諒他所做的事。
這債,化不清,這結,難解。
「老天嗎?」夏侯懿低低笑開,把臉枕在她肩上。「小二,如果你是我,會怎麼做?」
她肩頭抖了下,不敢看他。「我……」當然是報復,不然呢?要她拿什麼顏面去見老爺?
「我知道,你和我一樣。」
她倒抽口氣,水眸偷覷向他,什麼叫做她和他一樣?難道他識破什麼了?
「你以為你瞞得過我的眼嗎?」他閉著眼笑,沒瞧見她的倉皇,逕自道:「你不是奴婢命,肯定是出身不差,卻和我一樣家道中落了,是不?」
渾身緊繃地聽到他落下最後一個字,上官凜才閉了閉眼,暗鬆口氣,卻又不知道此時此刻她怕的到底是什麼,是怕他識破她為復仇而來,抑或是她本身不願被他識破?
他睇她一眼,隨即又閉上眼。「放心吧,雖然你長得就這麼小小一個,怎麼看都不像個及算的姑娘,看起來又傻愣傻愣的,沒太大用處,但我不會虧待你。」
聞言,她不禁苦笑。
「爺。」
「嗯?」
「報仇後……你開心嗎?」
夏侯懿沒張開眼,似笑非笑地低喃,恍若自問自答。「開心嗎?開心吧……」
幾日之後。
「記得多弄點菜給她,她像豬似的,怎麼吃都吃不飽。」
掌燈時分,夏侯懿與四熟藥鋪的官員約在酒樓談場買賣,臨出門前,如此跟翁老囑咐,氣得上官凜牙癢癢的,很想咬人。
「翁老,你怎麼這樣看我?」面對他慈愛的笑,她不禁也勾起甜甜的笑回應。
「爺對你很好。」
她挑眉,很不以為然。「有嗎?」
「小二。」
「奴婢在。」她乖巧地垂下臉。
「你以往可曾到過報慈寺?」
上官凜眉頭跳了下,不動聲色地問:「翁老怎麼會這麼問?」夏侯懿說他今年才回到京城的,但可不包括翁老,說不準他瞧過她以往陪著凝小姐在報
慈寺裡販濟……若真是如此,那該如何是好?
「我記得在十幾年前似乎見過你,不過應該是我記錯了,你年紀沒那麼大。十幾年前,說不準你都還沒出生呢。」說完,逕自哈哈笑了起來。
說到底,翁老根本不相信她今年已經十七了嘛!她無奈地垂下臉,但也慶幸自己尚未露餡。
用過晚膳之後,她從後門溜了出去,一路直往城東的外城門下而去。
在她的義兄隨凝小姐出嫁到龐府之前,她曾寄信給他,與他相約時間、地點碰頭,以商議接下來的計畫。
今晚,她要順便問他十二年前的事。
雖說她不太有印象,但義兄好歹長她十歲,應該會有印象。
等了一會,一抹身影飄然而至,她開心地笑彎水眸。「向陽。」
「凜兒。」上官向陽身形高大,面貌清俊,一瞧見她也微露笑意。
「我們好久不見了。」已經大半年不見,而大半年間,卻人事已非。
「嗯,你潛在夏侯懿身旁,還好嗎?」
「還好。」除了常常被他的毒舌攻擊之外,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了。「對了,向陽,我問你,你記不記得十二年前,老爺曾與一戶夏侯懿家的商賈對上?」
上官向陽沉吟了下。「我不太記得。」
「你再仔細想想。」
攢起眉,他想了半晌,卻像是想到出神。
「向陽,你會不會想太久了?」想到臉都發具了,現在是怎樣?要他回憶十二年前,有這麼為難嗎?
他驀地回神,很明顯的,剛才跟本是在走神。
「向陽,你在龐府遇到什麼事了嗎?」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你怎麼知道我待在龐府?」
「前陣子我看見你跟龐家三千金出現在報慈寺外,嚇得我捏了把冷汗呢。」她悴了聲,揚起淡眉,笑得促狹,「喂,是不是龐三千金讓你魂不守舍?」
先前他寄給她的信裡提到,在領凝小姐出閣後,他便會回到老爺墳邊守墳三年,可她去拜墳時卻不見墳旁架棚,便知道他那頭肯定有變數,而就她所知,對他愛慕有加的龐三千金自然是不會太簡單就放過他的。
「你在胡說什麼?」上官向陽俊頗微紅,假意端出兄長的架子。
「好好好,就當我胡說,不過今天大抵是跟你聊不出什麼了,你要是有要事在身,就快去吧。」她壓根不想見他人在此,魂卻不知道飄去哪的急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