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此回蓄意壟斷南方貨源,累得數人無藥材可用,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缺了一味藥而痛苦難熬,為了復仇大計,她在不知不覺中,到底傷了多少人?
「老爺,如果你當年不要撿到我,是不是比較好?」她笑問,軟聲沙啞模糊。「老爺,對不起、對不起……」
她從夜晚坐到天亮,渾然不知城裡早因為她的失蹤而人仰馬翻。
夏侯懿派人搜尋,自己也尋遍所有鋪子,就連清風樓也沒放過,每個樓層都找過了,就是不見她的蹤影。
眼看一天就快要過去,他尋思半天,終於決定前去州西瓦子的龐府。
汴京就這麼大,皇城禁地她不可能進得去,而城裡城外在天一亮之後他也已派人徹底翻過一遍,依舊沒有她的下落,想來想去。她最有可能的去處,應該就是龐府了,因為她的義兄上官向陽就在那裡。
一夜未眠,他黑眸赤紅,沾血的錦袍未換下,倦意難掩地來到龐府外頭,差人找來上官向陽,詢問上官凜的下落。
然而死對頭一見面,自是問不出個所以然,這時突見軍巡鋪屋的撞鐘聲響起,一列軍巡而過,嚷著,「城東土市子東著火了,動作快!」
夏侯懿看向外頭,瞥見天上一片猩紅火光,內心緊縮,那是夏侯懿府的方向!
他不假思索地快步奔跑。
府裡除了一些奴僕,其他人都被他派出府外尋人了,若是凜兒回府,府裡卻著火了,那該怎麼辦?
回府的路上,他又瞥見不少軍巡往城東方向前進,心裡更急了。到底是多大的火,居然一口氣派出這麼多人?
他惴惴不安,卻不敢表露在外,直到快步回到家門外,就見門口早已聚集了家中奴僕,正拿著捅朝牆內潑水,更有不少軍巡已經動手沖人府內取井水救火。
「爺,你可回來了」指揮救火的翁老一見到他,一把抓住他。「阮適不知道怎麼從柴房跑出來,在府裡放火,我沒辦法阻止他,只能要大伙趕快一道跑。」
「阮適?」他皺緊濃眉。「可有瞧見夫人回府?」
「老奴不知道。」
夏侯懿從大門看向裡頭,大廳已經被火舌吞噬,難以想像更裡頭的院落是否還安好。
「我進去找找。」他推開翁老,直往裡頭走。
「可是爺,火已經燒得極旺,就連最北邊的院落都著火了!」實際上,是整座宅院都著火了。
「放手,不管怎樣,我非要親自尋過一遍不可!」還有,他要親自將阮適給殺了!這個禍害,早知如此,昨晚就該將他就地正法!
翁老抓不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他抓過一桶水兜頭澆下,衝進火海裡。
第10章(2)
宅院裡早已是火海翻騰,迎面而來的是燙得痛人的火風,夏侯懿瞇起眼在宅院內的林地裡奔跑,每個院落每個院落地跑,就怕錯過心愛的人,就怕她困在哪裡,而他遺漏了。
「凜兒!」他吼著。跑著,好心急。
已經有多久沒如此驚慌難定了?心像是懸浮在半空中,沒見到她,就注定得要無根飄浮,無法安定,充滿恐懼。
沿著圍牆繞過一圈之後,他再從北邊的院落找到西側的清風院,邊找邊喊她的名,直到身後傳來--
「夏侯懿,你這個笨蛋!你跑到裡頭做什麼?沒看到著火了嗎」沙啞的軟音尖聲吼,卻又不斷地咳著。「翁老跟我說你跑進來找我,你是傻子啊,我根本就不在府裡!」
她在城南郊外的墳前坐了許久,直到城內的嘈雜聲傳進耳裡,才將她迷走的心神拉回。
聽聞城門上的皇城兵不斷喊著城東土市子東著火,不斷傳出撞鐘聲,她趕緊回城內,才發現著火的竟是夏侯懿府,也才知道這傻子竟早地一步入府找她。
夏侯懿回頭,瞥見上官凜就站在月亮拱門邊,用手巾捂看唇鼻,卻還是不斷地咳著。
「你這個傻子,既然不在府裡,就該在外頭等我出去。」他面露欣喜,快步走向她,卻見她直往後退,不禁不悅地瞇起眼。「你在做什麼?」
「爺,咱們先到外頭再說吧。」她客氣地欠了欠身,先退到拱門外。
聞言,他大步流星地來到她面前,不由分說地將她摟進懷裡。「你敢躲我?你忘了許諾的誓言?」
「可是我--」她閃避著他的擁抱,卻被他摟得更緊。
「你昨晚聽到我和黃老闆的對話?」他試探性地問,感覺她渾身立刻緊繃,確定自己的猜想無誤,不禁心疼地歎口氣,「在他告訴我之前,我就知道了。」
「你早知道了?」
「記不記得有天晚上,我和四熟藥捕的官員上酒樓,鬧得不歡而散?」
她想了下,恍然大悟。那是他第二次喝了酒,抱著她睡了一夜。
「那官員對我說,我爹天性貪婪,最後忍不住以劣藥替補上等藥材,還給了藥鋪御醫一些抽佣費,太府監早已注意,所以當上官璇賄賂官員,盼可比貨時,他們就順水推舟地舉辦,正好給我爹辦了罪名,說到底,一切只是我爹的私心而起。」他不相信,所以與官員鬧得不歡而散,喝了大醉,不想知道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因為那代表他的復仇是錯的,他殺了不該殺的人,強撐他十二年的復仇意念全成了可笑。
上官凜傻氣的看著他,無從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但是真是假又如何?依舊改變不了什麼。但她佩服的是,他居然能原諒她,他居然能不在意……這意味著,他寧可背負不孝罪名,也執意要她?
他怎能這麼傻?
「那都不重要了。」她笑著搖頭。
「可不是?」他也認為不重要。「一切都過去了。」
「不,沒有過去。」
「……上官凜,你的腦袋非得這麼硬?」他發狠地掐她的頰,「我都還沒問你跑到哪去,讓我為了你跑遍整座城!這就是你回報我的方式?」
「你何必找我呢?」她坐在老爺的墳前,就是在罰自己,她打算待在那裡陪老爺,若不是撞鐘聲人響亮,太讓人膽戰心驚,她不會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