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蜜!」安秦還沒回答,蘇燁的喊聲先傳來。
「你跑去哪兒?我在找你?」人到了,渾身香花酒味。
「哈啾--」田安蜜打了個噴嚏。
「著涼了?」蘇燁脫掉身上的襯衫,欲往她肩頭披。
「蘇醫師,你的衣服沾了太多木犀花瓣。」安秦阻止蘇燁。
蘇燁的襯衫、貼身背心,滿是花瓣碎末,頭上更戴著木犀花編的花環,一接近田安蜜,她抽鼻噴嚏打個不停。
「怎麼了,安蜜?」蘇燁揮開安秦的阻擋。
安秦反掌像擒拿,利落握住蘇燁的手腕。「安蜜對木犀花的氣味敏感。」
蘇燁眸光閃掠,猜疑地瞪住安秦,不信他的話。
「哈瞅、哈瞅--」田安蜜的兩個噴嚏響,讓蘇燁扯著安秦離開。
「你跟我走。」
「你們要去哪裡?」田安蜜掏出手帕擦擦鼻子,循著男人移動的方向,跟過去。
穿越品酒會的人群,走進玫瑰酒館,坐在兩面落地窗夾角的位子,侍者馬上送來花瓣粉紅酒。
他說:「你對她做何想法?她是我喜歡的女人!」他強調。
「之前,我叫她的名字,感覺像在叫自己的一個妹妹……」
田安蜜站在玫瑰酒館,眼睛對著窗,窗外的大螢幕也是玫瑰酒館畫面。采長和公爵碰面了。兩個男人在交談。
「你不會有任何機會--」
「最終的命運,我將自己主宰。」
她看著電影裡的掘心公爵啜著酒飲,也喝一口侍者剛遞至她手上的酒,美眸從螢幕上往下移,瞅住現實裡的男人。
走到那個廣角又隱密的位子,她坐在男人身邊。「這個位子叫做「掘心視野」,是電影裡掘心公爵固定坐的位子。」她放下酒杯,輕聲說:「很好喝的花瓣粉紅酒,我要請你喝的一一」
「嗯。」安秦指著自己前方透出漂亮光澤的酒杯。「我已經知道滋味了。」
「阿燁呢?你們不是在說話?」她問。
「中央港口的碼頭醫院有緊急事找蘇醫師,他才剛走出去,你沒遇見嗎?」他語氣沉緩。
她搖頭。「我在看電影,沒注意到。掘心公爵說最終的命運,將自己主宰--」
「安蜜,」他叫她的名字。
她偏過微醺暈紅的美顏,與他四目交纏。他喝一口酒,道:「你想聽我和你姐姐的事嗎?」
田安蜜遲疑半秒,搖搖頭,拿開他手裡的酒,把自己的酒交給他。「安秦,你不要喝別人送的酒,這才是我請你的酒。」她拉著他的手,先飲一口,挪至他嘴邊,臉龐也貼近他。
「滋味不一樣……」
他聽她說著,餃住杯緣,淺啜。滋味不一樣!頭一偏,他們的唇舌,貼纏在一塊兒。他這才真正嘗到了她請的花瓣粉紅酒滋味,像她嘗到他給的加汀島咖啡一樣。他們的舌頭,同等厲害,同等嘗進彼此心裡。
「安蜜,你真的不想聽--」
「不想。」她喘著氣,手臂圈抱他的腰桿,柔荑摸他褲子後袋的口琴。「戰場上,沒有風花雪月,那都是小說和電影用來騙純情少女的……」
當我見到那位年輕、俊美的醫師--喔,是的,如今我已是病人--我有了強烈的感覺,不是一見鍾情,是那種如果我手上有神奇的弓,我會拿一枝金箭射進他心房,再拿一枝金箭射進我心愛妹妹的胸口。
我忽然覺得,我生命最後的出征,不為煙火般燦爛的結束,而是另有使命……
親愛的海英,你必能瞭解--我希望那兩人在一起。
小帆船破曉時刻駛離港口。
海英沒趕上,那兩位仁德良醫真的放他鴿子,相偕同航高飛,留他獨坐碼頭繫纜樁,聽著盤旋獵魚船上空、伺機偷竊的鷗鳥聒聒亂叫。
一隻悠閒神氣的邏邏貓叼著魚走過他眼前,另一隻哈士奇犬,囂張地在他隔壁的繫纜樁撒尿。
靠!祭家海島的狗竟也會隨地便溺!他以為它們跟這島上的人--除去蘇燁--一樣,規矩有禮。
「禽獸畜生就是禽獸畜生……」他歪扯唇,打開手上的紙袋,拿出一個「海豚跳」--這是菜園灣「唐堂糖果店」的招牌商品,做成潑溜流氓的瓶鼻海豚,甜味厚重,最適合他吃。
他將糖送入嘴。都說瓶鼻海豚是海豚界的流氓,還真是流氓!強烈的甜,果如其名其形,潛入他喉嚨、跳上他舌尖,漫盈他滿嘴,彷彿,是糖吃他,不是他吃糖。
那個唐堂老闆做糖像作法,聲稱糖特別甜,不只是因為糖,他還加了念過咒語、從心滴出來的蜜。
「安醫師的在石榴花朵糖輸給這等滋味。」他再拿出一個極晶軟糖塞進嘴,遙望那艘早已變得渺小、渺小,比躍出曙光海面的海豚還小的船隻。
「石榴花朵糖全給你好了,你趕快載回家、載回家……」他咀嚼著糖,掏出亞麻寬擺褲邊袋裡的透明瓶子。瓶子不大,像女人的香水瓶,埃及女人的香水瓶,瓶中有信。署名給他的瓶中信,那年,漂洋過海真到他手中,是奇跡!
都說從事深海打撈得靠奇跡,還真是奇跡!明明他只是個不重要的隨隊船醫,卻有贏過整團人加起來的奇跡運。
他拔開瓶蓋,倒出捲煙似的泛黃信紙,攤開,最後一次看那褪色的淡雅字跡。
他先撕掉空白部分,然後一字一字、指甲般大小地撕。
奇跡到此為止。
奇跡從海上來,從海上去,畢竟她也永遠出航。
他一邊撕,一邊吃糖,沒多久,糖剩最後一個,手上的信紙一小片--兩個字,他拿糖,一沒注意,那兩字從他指腹黏上糖。他看了看,沒再撕,一口吃掉,舔舔指。
加了心滴出來的蜜,很甜,甜得穿喉鑽心。他想,他這輩子應該不會再吃這種糖。
蜜金色的陽光導引帆船進入造船廠碼頭。
安秦收好帆具後,有艘拖船駛過來作業,直接將田安蜜這艘小帆船拖往濕塢,不用他們以槳划行。
到了一道浮箱式塢門前,拖船稍停、靠岸,駕駛請他們先下船,說不放水,要由塔式起重機把小帆船吊進干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