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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頁

 

  「我跟她學的。」田安蜜點著頭。「不過,我這些年有練過,她休想再像小時候那樣整我……」聲音淡了下來,神情也淡,飄煙般的邈然。「如果她跳起來,我一定把她帶來你這兒。」最後,她如此說。

  何欣頷首。「嗯。」

  她們倆感情很好。

  像雙胞胎,每當有人這麼說,其中一個肯定會抗議。

  不是雙胞胎,年齡差二十個月,二十個月的意思就是兩人之間還可以塞進兩人!

  二十個月就是以後她會比她晚死二十個月!田安蜜小時候總是這麼對姊姊田心蜜說。

  「現在,幾個月了?」

  又過了多少時間?

  一季、兩季、三季……或八季?

  香檳山石階步道兩側的黃馨,永恆凋謝、永恆綻放,開得讓身體終於、慢慢產生受性。

  「所以、所以,你不會打噴嚏打得跳起來?」

  倒掛的籐,懸搖一縷縷殊雅寧香,淹蓋古城牆。該開的花開得山腰、山頭迤邐亮麗,折光燦熠泡泡柔彩,七色流飛,染綴整山沒了遺址灰頹。這兒說山非山,真正面目是一座鑿山而建的城堡。城堡已古,半世紀前闢為加汀島近代英雄長眠用地。

  大部分加汀島的名人埋葬在此--艾恩賽林墓地。

  這墓地太漂亮,比世界上任何公園都美,綠樹長在城堡垛後走道上,嫩草鑽出磚地,層迭出跳的各處平台像空中花園,簡直不像墳場。那些一米高的石帆整整齊齊,一列列,每個兩坪大的嵌地石船,船首都擺花,僅只她的沒有。

  安秦摘下貝雷帽,放往應該擺花的船首。風吹亂他雲浪一般的中長髮,他旋足,迎風遠眺。山下一個城牆、城樓形成的休憩小港口,帆船收著帆、張著帆都有,即便短時間暫泊,今天不適合出航,就沒有一艘會駛出濕塢之外。

  轉回身,安秦面對粉紅大理石切磨的帆形墓碑,風再次把他的頭髮吹得遮蓋臉龐,他伸出手來,細細撫摸墓碑上的刻文。

  田心蜜,她也是個加汀島英雄,死時相當年輕。貌美的照片瓖鐫在粉紅帆上,這兒的習俗不用誰誰誰之墓,她的夢幻墓碑有「永遠出航」的字樣。這是不會返航的出航。

  「那麼,你現在聽得到我的聲音嗎?」安秦拾起貝雷帽,往帆頂掛戴,稍微掩擋了照片裡的清絕眉眼。他說:「你朝哪兒出航?風的方向嗎?今天,吹海風,我當你在這兒……」

  HowIwish,howIwishyouwerehere

  深深聆聽男人的嗓音,田安蜜沒注意他正一步一步靠近。

  在盛開黃馨、飽散木犀科氣味的長石階,她抱著一束花,頭上帽子也有花,走沒幾步一個噴嚏,她喃喃自語、呢呢跟唱--

  「你不會打噴嚏打得跳起來,我會打噴嚏打得躺下去……We』rejusttwolostsoulsswimminginafishbowl--」

  「心--」

  男女聲調陡頓在一個噴嚏響、一個撞擊聲、一個陽光曬醒沉睡花苞,香氛大肆攻陷香檳山的午後。

  若不是男人抓著女人,她大概滾下石階了。她抬起頭那秒,他的雙眸閃過幾不可辨的驚訝。或許不是驚訝,是不耐煩。

  他說:「對花過敏,別抱著當寶。」

  田安蜜回過神,發現耳機掉了一邊,懷裡買來的花束壓塌大半,帽子歪斜一側肩。她揚眸,盯著下階撞上她的男人。

  安秦更早幾秒已凝思,將重迭女人身上的幻影抽掉。是有點像,但不是。「鼻子紅得像馴鹿--」

  「你走路不靠邊?」田安蜜打斷男人的嗓音。

  安秦眉頭皺一下。是啊,他的確可以避開這個不看路的女人,他站在階頂就看見她埋頭一路走上來,她嘴裡哼著歌,歌聲越來越明朗,讓他以為奇跡出現,下階直直與她相遇。

  他以為奇跡出現……

  「請放開你的手。」女人語氣微慍。

  安秦收回抓著她手臂的大掌,再瞅她一眼。「下次別一邊唱PinkFloyd,一邊走路。」頷個首,他繞過她,往下山的方向移行。

  So,soyouthinkyoucantell

  Heavenfromhell

  Blueskiesfrompain

  ……

  男人幽微的嗓音傳進她一邊耳朵,田安蜜猛回首,喊了句--

  莫名其妙!「我只是對特定香味敏感。」塞上耳機,她不聽冒牌貨那風中沙啞聲調,快步拾級往上。

  第1章(2)

  有人來過!

  田安蜜尚未到達姊姊田心蜜墳前,五公尺開外,便已瞧見那頂白色貝雷帽。等她緩步走過去,她看清帽上繡著青羽。她抓下帽子,把手上的花束放在石船船首。

  她對著姊姊的照片,說:「是他嗎?」她從沒見過他--那個傳說中姊姊的秘密戀人。他是個心地善良、品格高潔的無國界組織醫師,那年,和姊姊上前線載運傷患,一個人獨活下來。

  田安蜜回想那男人的長相輪廓,垂眸看手上的貝雷帽,目光緩移,望一眼下山方向,又回看帆裡姊姊的照片。

  風像一隻手,把她別著扶桑花的米色闊邊帽掀至墓碑上。她靜眄姊姊甜燦的年輕笑臉,好一會兒,說:「你比較喜歡這一頂嗎?那--這一頂,我帶回去了喔--」揚揚貝雷帽。

  當晚,田安蜜把貝雷帽掛在床頭柱,睡前,聽著PinkFloyd,想起下午撞上的男人,她忽地下床,往書房找出海英借給她的醫學期刊。

  翻至某頁,男人的臉容躍進她眸底。

  無國界慈善組織的安秦醫師,接受羅布爾瑞斯國家研究院聘任,執掌再生醫學研究中心……

  「就是他嗎……」

  比起怎樣讓戰爭中斷手斷腳的士兵長回完整肢體,田安蜜期待的是世界真正、完全和平,不過,如果為了要讓好動而不小心遭門板夾斷手的孩子長回可愛指頭,則另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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