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點。」劉禎皺起眉頭,「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這名小兵是個密探,在軍營往外送信時,通常信使之後都會佈一個密探,雙重監視,以確保重要軍情能送達目的地,就算信使遇襲送不到,後頭的密探也要拼著命將機密軍情毀去。
而這名小兵如此慌張,令劉禎及海震皆大感不妙。果然,他的下一句話,讓海震的心都涼了一半。
「稟元帥、將軍,海將軍派到甘州送信的信使,被突厥人全殺了,一個不留!」
海震派出的信函有送往京師的,送往鄰州要糧草補給的,而送至甘州的,是他寄給於曦存的報平安信。
信裡只有寥寥幾行,說的都是日常生活瑣事,比起其他的軍情,可說是廢紙一張,但為什麼突厥人哪路信使不殺,偏要殺甘州的信使?
除非,突厥人正在往甘州的路上,恰好碰上了;更除非,突厥人不想讓信使有回軍中的機會,但究竟是他們不想讓信送到甘州,還是不想讓甘州的信送出來?
這些猜測,令海震不禁冷汗涔涔,不管是什麼可能性,都代表甘州出事了!
他多麼想立刻前往甘州,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然而他是軍隊主將,豈可擅自離營,因此即使再擔憂,也只能窮緊張。
在信使被殺的二十天後,突厥終於發動猛攻。
朝廷的大軍反應十分迅速,立刻集結反擊,第一次鳴鼓、第二次鳴鼓,以人海戰術之優勢,將突厥人殺退了一大段距離。
雙方稍退後,正在養精蓄銳準備第二輪攻勢時,突厥的隊伍裡,突然出現了一隻單騎,策馬到距海震的軍隊不遠的地方。
那是阿史那頁丸,他停留的位置十分微妙,能讓他真氣十足的話清楚的傳達到海震大軍的耳中,卻又不至被他們一箭射死。
「海震,長生天為我子民帶來了一個禮物,讓我們立於不敗之地,你要不要看看?」阿史那頁丸自信地道。
軍中每個人都覺得他這番話十分詭異,明明方才兩次交鋒,對方都討不了好,現在來做這種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的叫陣,有何意義?
唯獨海震與劉禎心中一緊。對方這麼說,必然有其憑恃,阿史那頁丸口中的禮物,或許會有十分嚴重的影響。
海震站了出去,沒有說話,就這麼和阿史那頁丸遠遠對峙著,在大漠壯麗的景色下,滾滾黃土飛揚,這世上彷彿只有他們兩人,正以目光壓制著對方氣勢。
久久,阿史那頁丸才突然舉起手,向前一揮,他身後的兩名士兵隨即架著一個人,由後方走出。
突厥那方的人向海震離得近了點,像是要讓他看清楚,同時也像在冷冷地嘲諷他,諒他不敢向他們再射一箭。
這次,阿史那頁丸賭對了,海震原本搭著箭筒的手,陡地一震,而後鬆開來。
即使他的表情沒變,一如往常的冷靜,但他的心中卻像懸崖旁的大浪,激盪萬千。
被架出來的人,是於曦存,而於曦存之後又慢慢地走出一騎,馬上之人,讓海震隨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他冷冷地開口道:「阿史那頁丸,你就是靠我們的叛徒,來做這些陰險下流的勾當嗎?」
阿史那頁丸對後頭擅自出隊的蔡強十分不滿,但他聰明地把這種厭惡壓在喉頭,沒有表現出來。
「戰場上不擇手段,只有輸贏。」他陰沉地望著海震,心裡想的是兩個月前海震射向他那義無反顧的一箭。「你們的人已經投靠我們莫利可汗,而這個女人……」他指著於曦存,「便是他獻上的,代表對莫利可汗完全的忠心!」
風呼呼地吹,卻沒有動搖海震繃著的一張臉,如果蔡強牽涉在裡頭,無怪乎李誠信會保護不了於曦存,因為蔡強有自己的私軍,更因為蔡增的關係,比任何人都清楚於曦存對海震的重要性!
這幾天突厥的異常,以及他們打的游擊戰,原來都在掩飾他們繞道潛至甘州,配合蔡強擄人的事實。至於他們如何知道於曦存在甘州,那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因為在大軍離京時,蔡強仍是都指揮使,要知道海震的去向,還不簡單?
「你要什麼?」海震也不囉唆,明明白白地要阿史那頁丸開出條件。
「我要什麼?」難得佔了上風,阿史那頁丸囂張地笑了起來,笑聲止時,臉色也轉為陰狠。「我知道這個女人重要性還不足以要你們退兵,但你殺了我大哥阿史那及羅,斷了我父王的臂膀,我便要你一隻右手!」
言下之意,就是要海震自斷一臂,這要求令他身後所有士兵,包含劉禎,都倒抽了一口氣。
少了海震這個戰力,不只是武力上的,在精神上,所有兵士都將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大打擊,更不用說那狡猾的突厥人會不會真的守信,在海震自殘後將於曦存送還。
一陣靜默後,海震幾乎是毫無猶豫,鏘的一聲抽出腰間的佩刀,就在大家有些不忍心地,以為自己會看到斷臂濺血的殘忍畫面時,他的佩刀卻是直直地指向阿史那頁丸。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地,站在最醒目的地方的那名女囚——於曦存,居然在這時候大聲地笑了起來。
「阿史那頁丸,你是笨蛋嗎?」即使被人所制,她仍是那麼驕傲、那麼狂放美麗。「海震的一隻右手,抵得上千千萬萬條人命,而我一介弱女子,無父無母無牽無掛,死了便是死了,你真以為能拿我威脅什麼?」
她的白色衣衫在大漠的風中飄動,黑色長髮張揚地飛舞著,將她襯托得無比美麗,阿史那頁丸望著她,居然有一瞬間的閃神。
「那我們就試試看!」他狠下心,抽出藏在靴裡的一把匕首,反手便往於曦存的右肩窩一插。
白色的衣裳立即開出了一朵紅花,是那麼沭目驚心,那把刀就像同時也插進了海震的胸口,讓他覺得呼吸困難,心痛如絞。尤其她咬著牙,忍痛忍到臉色發白也不出聲,更令他幾乎想別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