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威武大將軍,眾人都有些退卻,不過人多勢眾,海震又沒說話,他們意氣一來,便想鬧事。
「沒什麼好說的!你小娘子給我們磕頭認錯,再陪咱們爺兒喝一杯,我們就原諒你!」學生們還是沒放棄要吃於曦存的豆腐。
「仗勢欺人、仗勢欺人,你們這群紈褲子弟,除了仗勢欺人還會什麼?」一旁的酒客們全都受不了了,直身而起。
某個官員之子激不得,一拳揮了過去,將其中一名酒客打倒在地,導火線一點燃,兩方人馬就這麼打了起來,但海震那桌因為人多、平常又有在練武,轉眼便把幾名文人酒客揍倒在地,直到飛起的杯盤差點砸到站太近的於曦存時,海震才大吼一聲——
「全都給我住手!」
第3章(1)
這一吼,如雷貫耳,比四五個勸架的跑堂還有用,所有人頓時停下動作,而幾名挨揍的酒客倒在地上唉唉叫,痛得爬不起身。
「你們不喝酒就滾回去,鬧什麼事?」海震很生氣,但他氣的倒不是自己帶來的人動手打人,而是一方面這裡離將軍府太近,消息傳回家,他日子就難過了;另一方面則是他的人差點傷到於曦存,已經超過他的容忍範圍。
至於那些受傷倒地的酒客,一向也是養尊處優的他,同樣並沒有把這些人看在眼裡,他自小到大的觀念就是如此,自己進書院前也有一段在街上瞎混欺壓良民的荒唐歲月,所以在被這群平民喝斥之後,他也覺得很不舒服,認為下位的人不能侵犯上位的人,才會沒有阻止自己的人動手。
看場面已經鬧得不可收拾,海震在於曦存的怒視下,也覺得顏面丟盡了,便把氣全發在那群惹事的學生身上。「全都滾!」
人一個個的跑了,連其他無事的客人也跑了,於掌櫃只好認栽自己忙和,進進出出地叫幾個跑堂的幫忙扶人、整理。
整間酒肆此時只剩海震表情凝重地立在當場。即使他隱約覺得此事無法與於曦存善了,但也不想因此和她鬧僵,於是他清了清喉嚨,故作鎮靜大度地道:「小酒蟲,你差人清點一下損失,我賠就是了。」
「賠?萬一鬧出人命,你能賠什麼?」孰料於曦存根本不聽他說,因為她已經氣極了,「大黑熊,你存心找人來鬧的嗎?」
「我才沒那麼無聊!」見於曦存因為這群人教訓他,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令海震不悅更甚。「我是找人來喝酒的,誰知道這群平民這麼不識相?何況我看他們還能開口,似乎並無大礙。」
「你——所以你覺得,你們幾個無理動手打人,還砸壞我們酒肆裡的東西,一點錯都沒有?」她不敢相信。認識這麼久,還以為他只是有些公子習氣和驕性,想不到他根本是被寵壞了!
「不過是幾個平民,和威武大將軍的兒子作對,不是自找苦吃嗎?要不我一人給個幾兩,打發打發就罷了。」在海震從小到大的觀念裡,階級之間就是不同,平民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兼之父親也甚少直接教育他這方面的事,所以他對她的說法不以為然,反而覺得她太大驚小怪,還借此和他生氣。
「海震!」她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氣到直呼他的名諱,對他也失望透頂。
「你還敢提威武大將軍?海大將軍愛民如子,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好,哪像你視人命如螻蟻,你連令尊一根寒毛也比不上!」
「那是我爹老糊塗了,對那些平民那麼好幹麼?」他仍沒聽出她話裡的意思。
於曦存直搖頭,疾言厲色道:「捍衛國家的軍隊,都是你口中的平民舍身赴義,所以海大將軍知道人命的珍貴,珍惜人民的生命,但你呢?什麼軍功什麼成績都沒有,一把年紀了還窩在書院,在別人的眼中,不過是靠父蔭才能囂張的紈褲子弟,比起殷實過活、靠自己能力過日子的平民,你甚至遠遠不如!」
此話無疑說到海震的痛處。先前他早已懷疑省思過自己的價值,不過因為比天還高的自尊及驕傲,讓他刻意忽視一事無成的事實,如今被人點破,還是被他無比重視的於曦存說破,教他如何能夠接受?
他臉色慘白的退了一步,目光有些茫然,氣勢也變弱了。「我、我有那麼糟嗎?」
「你沒有嗎?端看你今天做的事就知道,帶一群人到酒肆裡鬧事,還敢說要保護我?你自己的承諾,你根本就做不到!這不是言而無信是什麼?你心裡嫌棄平民,而我也是平民,你等於嫌棄我們從小到大的交情,可是去除了大將軍之子的身份,你還剩什麼?又有什麼未來可言?」
這話說得重了,也如當頭棒喝。尋思與他同齡的官員之子,有的都入宮授了官職,有的考科舉入翰林,有的從軍保衛國家,但他空有一身好武藝,卻如她所言,只會混書院、鬧事,連答應她的事都做不到,若他不是大將軍之子,他還剩什麼?有誰會容忍他這麼胡鬧?
從來不懂得反省的天之驕子,一下子受到太大的打擊,居然怔立當場,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於曦存深深的望著他,知道他心性並不壞,志氣也很高,只是讓有錢有勢的家境給慣壞了,只要他願意想,一切就還不晚。
因為知他甚深,才會罵得用力,一股氣發洩出來,也就不那麼氣了。於曦存見他如喪考妣的模樣,不由得有些不忍。今天的事她想他也不願意,只是他高高在上慣了,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海震怔忡了好一陣子,才恢復過來,垂頭喪氣地道:「小酒蟲……原來我真那麼糟糕,根本什麼都不是,你也那麼瞧不起我……」
歎息著,二十歲才開始對前程感到憂慮,是太早,抑或太晚呢?或許,只是太直接、太殘酷吧?
海震幾乎待不住了,低頭就想離開,卻被於曦存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