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怎樣了?」剛剛結束手術的汪雲睿聞訊趕了過來。
汪雲桓頭靠在牆壁上,難掩自責,「暫時沒事,醫生說,她腦子裡的血塊壓迫到視神經,必須盡快動手術,否則有失明的危險。現在她已經睡著了。」
「所以,你決定了?」
汪雲桓深吸口氣,重重地點頭。「早就決定了。」
汪雲睿只能拍拍他的肩,低聲安慰,「紀醫生是腦科最頂尖的醫生,他會將傷害減到最低的。」
「我明白。」汪雲桓回答,心緒沉重。
他沒有告訴三弟,那位紀醫生告訴他,手術成功的機率很高,但是留下後遺症的機率也很高,那就是--
蔚藍很可能再度失去一部分記憶,也許,她有機會想起他們之前的那段感情,但更有可能,會把這許多事都全部忘記。
然而無論如何,蔚藍必須進行這個手術,否則她隨時有失明的可能,嚴重的話還會造成生命危險。
許蔚藍被送入手術室的時候,還是清醒的。
她好像完全沒有很快就要動手術的不安,反倒帶著一臉燦爛的笑容,安慰起臉色沉重的另一半,「沒事,只是一個小手術,很快我就會和以前一樣,生龍活虎。」
汪雲桓牽起嘴角,給了她一個微笑,撫摸了下她的頭髮,「嗯。」
她笑著吐吐舌,模樣俏皮,「是啊,傻瓜,別不放心了!等我好了,我還要做西紅柿魚和三杯雞給你吃呢!」
「以後……還有很多機會。」他偷偷轉開臉,過一會轉過來,恢復那張溫柔的笑臉。
她點頭,「當然嘍!」她舉著婚戒給他看,「我們結婚了嘛。」自己的臉竟然先紅了。
汪雲桓咬牙,感覺微笑越來越僵硬。病房的門被叩響,護士走了進來。
「抱歉,到時間了,汪太太,我們要先替你做麻醉。」
汪太太?她立刻眉開眼笑,這個稱謂大大取悅了她。
她朝護士點點頭,又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保佑我平安出來。」
「你當然會平安出來!」汪雲桓低聲道,像在保證什麼。
「你會跟我一起去吧?」許蔚藍抓住他的手臂,不知怎的,心開始有點慌了。
她努力地維持著笑容,不想讓他替她擔心。
他微笑,「我會在外面等你。」又拍拍她的手,「別怕,沒事的。」
許蔚藍笑了,「好吧,那你一定要在外面等我,我出來要是看不到你,就罰你……嗯,罰你睡三天地板好了。」
後面那句話,她是趴到他耳邊小聲說的,退開後,她笑得得意揚揚。
他無言地看著她。
「蔚藍!」
在她被推進手術室前,汪雲桓伸手,將她緊緊抱在懷裡,那忍了好久的情緒終於崩潰,有滴液體順著他的臉頰滑入她的發間。
即使早就下定決心,要保住她的性命,然而在她即將進入那扇門的時候,他卻惶恐得想要抓住最後那一絲溫暖。
主刀的紀醫生說,快則三個小時,慢也不過四、五個小時。
這短短的幾個小時,也許……就會斬斷他們前半生的糾纏。
他下意識地抱得更緊,「蔚藍……」
「我很快就出來的。」她微微推開他,差點被他勒到斷氣,她大口吸氣,對他微笑,「你放心!」
護士已經推開,汪雲桓看到三弟站在手術室裡,兄弟倆對視一眼,汪雲桓神色狼狽,朝後退開一步。
許蔚藍還在笑,對他扮個鬼臉,「喂,汪雲桓,我們結婚了是不是?」
他看著她,深深地,一言不發。
她朝他調皮一笑,忽然傾身,給了他大大的一個擁抱,「我愛你,老公!」
然後在活動病床上躺好,對他擺手,「要在外面等我出來喔,很快的。」
門緩緩闔上。
汪雲桓瞪著那扇門,很久之後,轉身離開。
雲睿說,她已經沒事了。
沒事了,那就好。汪雲桓坐在屬於兩人的家,從接到那通電話一直到暮色昏沉,一動也不動。
她已經沒事了。
但是,他呢?
他望著手裡那枚屬於她的鑽石婚戒,這是決定讓她動手術後,趁她熟睡時,他拔下來的。
它在她手上停留不到一天的時間,恰如他們之間那比流星劃過天空還要短暫的緣分,或者,就是這一生沒有緣分吧?
他向來不信緣分,但是此刻,相信對他而言會比較好一些。就算沒有緣分,至少有一個人記得,記得他們曾經深深愛過,就足夠了。
何況,他想,也許有一天,她會再回到他身邊。
哪怕只有百分之零點零一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這裡的空氣很新鮮,這裡的小吃很特別……」
忽然間,手機鈴聲響起,打破沉寂。那聲音淡淡雅雅,是她自己唱的。
他從她忘記帶走的提袋裡翻出手機,來電顯示是他的號碼。
「喂?」
「二哥,你把手機遺留在醫院了。」
是雲睿。他掛了電話,猶豫自己要不要去一趟醫院,也許,會看到她。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能不能承受住她的眼神,那完全形同陌路人的眼神。
最終,敵不過那想要看她的念頭,他去了。
取回自己的手機,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來到她的病房門外。她母親正在探望她,看到他出現,顯然吃了一驚。
「雲桓?」
他點頭,目光卻看著她。
許蔚藍在喝粥,笑得很快樂。迎上他的眼神,怔了下,又看著自己的母親。
「嗯,這位,他是本來住我們隔壁的汪伯伯家的二兒子。」李筠鳳明白一切,只能這麼介紹,抱歉地看了他一眼。
他朝她點頭,「聽說你病了,好些了嗎?」聲音艱澀。
她微笑,「好多了,謝謝汪二哥。」
汪二哥?他胸膛處微微收緊,「那就好,這是你的手機,我幫你送來。」
遞過手機後,他幾乎是腳步踉蹌地走出醫院。
從此後,他是汪二哥,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裡,又要去哪裡,隨著人潮,被動地走著,在一波又一波的人潮裡,變成自己生命裡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