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我願意等。」她熱切地望著他,希望自己的真心可以在他冰冷的心湖掀起一絲漣漪。
然而,他只是漠然地杵在原地,不再給她半點回應。
生平第一次,莊漣漪覺得無可奈何,猶如置身在迷宮,找不到出路。
出了榮嬪故居,莊漣漪像遊魂般,不知該往哪走,漫無目的默默前行。
從小到大,她認為天下沒有做不成的事,只要付出努力與真心,總能得到一絲回報。然而這一刻,她的信念動搖了。
天道酬勤,人道酬誠。
她為了他,還不夠勤奮,還不夠真誠嗎?
為何他這般鐵石心腸,任憑她如何努力,他卻無動於衷?
莊漣漪覺得心頭無力,隨意擇了個石椅坐下,即使天空下起了驟雨,也洗不去心中的索然。
她感到冷,刺人的冷。雖然猶在夏末,卻如冬天提前降臨,凍得她全身發顫。
她抱住自己的雙臂,縮成一團,衣袖被風吹得凌亂,就像朵風中快凋零的玉簪花。
「公主--公主--」
是誰在喚她?
一個修長的身影忽然立在她面前,為她擋去一片拂面的碎雨。
她抬眸,從晶瑩的淚光裡,看到司徒容若的臉上掛滿關切與慰借,讓她心頭一暖,顧不得顏面,不由得抽泣起來。
「綠嫣說公主去了許久不見蹤影,容若就知道公主一定是來這花園坐坐,出不了大事。」他微微一笑,聲音溫和悅耳。
她抿唇,張開雙手,撲進他懷裡,哭個痛快。
有什麼也顧不了其他,她胸中的鬱悶若不宣洩,恐怕身體再也承載不住,就要崩潰……
司徒容若彷彿一怔,隨後大大方方地擁住她,無聲安慰她。
他的懷抱好溫暖,他的氣味如此清爽好聞,他撫摸她長髮的掌心彷彿也拂去她心中的傷痛。
綠嫣撐著傘跑過來,見狀一愣,但很快拋開世俗觀念,上前勸道:「公主先回房吧,就算你不顧自個兒的身子,也要體恤先生啊。」
莊漣漪斂容垂下眸,退開一步,轉由綠嫣攙扶著走回寢閣。
她以為司徒容若會避嫌,誰知,他隨即入內。
「公主,淋了雨可不是小事,我去請御醫。」綠嫣貼心道。
「慢著。」她呆呆在桌邊坐下,「這麼晚了,驚動宮裡的人可不好,明日齊帝若問起,我該如何回答?省了吧。」
「那先煮碗薑湯來。」司徒容若吩咐,「由在下替公主先把脈,若無大礙,也不必擾了別人。」
「有勞先生。」幸好身邊有他在,綠嫣笑道。
他頷首,自然的搭上莊漣漪的手腕把脈,她卻下意識的一縮。
不知為何,彷彿有股電流竄過,她倏地臉紅。
從前也不是沒有接觸過,像他教她彈琴的時候,可現下她怎麼會覺得害臊?
「公主哪裡不適?」綠嫣擔心的問。
她搖頭代替回答。
「無礙。」司徒容若仔細斷了脈,莞爾道:「飲了薑湯,泡過熱澡,一覺之後便能如常。公主歇息吧,在下告退了。」
「先生……」她猛地抬眸,「先生不問我原因嗎?」
「公主心中的苦悶,還需多問嗎?」他笑答,「除了殿下,還有何人能讓公主如此難過?」
「先生……」她的心情越來越低沉,像只墜落深淵的燕子,「那招不管用……他根本不肯與周皇后和好。」
「下午看到周皇后拂袖而去,容若已經猜到了。」他一點也不吃驚。
「他還說榮嬪之死與周皇后有關,這輩子都不可能和解……」
他們若不和解,她該怎麼辦?肖似他的殺母仇人,他怎麼可能愛她呢?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他暖聲安慰她,「雖然容若也不知現不該如何,但走一步算一步,還望公主懷著一顆堅韌慈愛之心,不可放棄啊。」
沒錯,車到山前,船到橋頭……可是,山在哪?橋在哪?
她只覺得面前茫然空洞,彷彿一跤摔下萬丈深淵,再也爬不起來了。
「容若想起一個故事,公主要不要聽?」他從容坐下,凝視她燭光下愁苦的臉道。
「要聽。」他說的故事,無論哪一個,都讓她受益匪淺。
「從前容若寄居在詩妃娘娘府中時,一開始並不喜歡她,甚至還覺得她驕氣跋扈,任性囂張,將她視為洪水猛獸似的躲著她。」他眼神望向前方,陷入回憶中。
「後來呢?」不知為何,她很願意聽他和詩妃的故事,就像與他分享了心中的秘密,那他也不得不聽她和令狐南的種種,分擔她的哀愁,如此才公平。否則,老向他訴苦,她會覺得虧欠他。
畢竟男女情事,往往自己說得興致勃勃,別人聽得索然無味。
「可她待我卻極好--」司徒容若繼續說:「知道我喜歡彈琴,便四處替我搜尋琴譜,終於有一天,覓得我一直在尋找的《風求凰》,從那天起,我開始把她當作至親之人。」
她入神地傾聽,只覺得那樣的兩情相悅,讓她嚮往。雖然如今情已逝,總勝過令狐南從未愛過她。
「今不時今日,想起這林林總總,都使我不能怨恨她,」他揚起一抹澀笑,「雖然,她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四處替我尋覓琴譜的女子……」
她心尖一疼,不為自己,只為他的情深。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她,可最終還是逃脫不了她的溫柔攻勢,」司徒容若意味深長地道:「公主,你明白了吧?何謂柔弱勝剛強?」
她懂,什麼都懂了……
為了她,他連自己最不堪的往事都拿出來說教,她還能不懂嗎?
她有些哽咽,覺得實在不該連累他,自己傷心也就罷了,還要拖他陷入往日情傷。唉!這輩子,注定虧欠他了。
「先生,其實你不必說這些。」她於心不忍。
「說都說了,也收不回來。只要公主不再沮喪,也就值得了。」
明明他的語氣輕揚,可她為何卻覺得辛酸?燈花跳躍中,她強忍下淚水,展眉巧笑,只為不想再讓他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