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鐵掌突然反扣住她的手腕。
凱雅反射動作,右腳在窄窄的空間內踹向他的脛骨,被扣住的手腕倒勾去擒拿他的腕。
她的擒拿手被他躲過,脛骨的那一記卻挨得結結實實。
「噢。」黑暗中一聲低笑。「還沒。」
她再度感覺到這男人的壯碩。她知道自己的那一腳踢中脛骨穴道,正常人都會痛得拚命吸氣,他卻像無知無覺。
夜香車突然慢了下來,有兩匹馬騎近的聲音,她馬上明白他在說什麼。
「今天怎麼這麼晚?」馬蹄走到車邊,停了下來,一個男性的嗓音盤問。
「今晚收的糞水多了一些,就拖到現在。」左邊的車伕笑道。
盤查的人顯然也看慣了夜香車在這時間出現,隨口問了幾句就讓他們過去。沒想到隔了這麼遠的一段路,竟然還有皇宮的侍衛在巡守。
「只盤問了兩句就放行,這些侍衛的警覺性也變差了呀!看來國王一不在,就什麼都變了。」身旁的男人輕飄飄地一句。
「你認識國王?」凱雅不禁看他一眼。
「不認識。你呢?」
「不認識。」她轉回正前方。
於是他們都知道彼此沒說實話。
凱雅倒不擔心逃出去後會被人認出來。一來這裡不比媒體發達的現代世界,各國元首一天到晚在媒體上露臉。
市井小民裡真正近距離見過皇族的人肯定不多,尤其她又換了平民裝束。就算真有見過皇后的,也不會相信尊貴的皇后會出現在他們眼前,頂多以為她們兩人長得很像而已。
不過,若身旁的男人認識國王,就有可能認出她,她尋思著該如何在最安全的情況下脫身。
她再往外挪一點,看看車外的情況,這回他沒有阻止她。
她趁機摸了一把車底下的濕泥,把白淨的臉全部抹黑,再縮回夾層裡。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我溜進皇宮嗎?」他閒聊地道。
「不想。」她的聲音木無表情。
他又輕笑起來。
她的不急不躁似乎真正激起了他的興趣。凱雅沉住氣,不理他。
騾車突然停了下來,她一愕。現在是怎麼回事?
「借過。」他熱熱的氣息突然吹上她的臉頰,她的心一跳。
她卡在出口,非得先下去不行,只好滑出夾層外。
一站直身子,兩雙眼睛詫異地盯著她。
「嗨。」她客氣地打了聲招呼。
身材矮胖的約翰和一旁高高瘦瘦的弟弟強森互望一眼。什麼時候車子底下多了一個人?
「其他人呢?」她的背後響起他低沉有力的嗓音,發音位置遠高於她一顆頭。
「就快到了,我們約定好在這裡會合。」高瘦的強森連忙道。
他和哥哥都是棕髮棕眼,長相平凡,最適合在市井間打聽情報,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既然你們還有事,我就不打擾了,謝謝你們載我一程,告辭。」她拱拱手,客氣地告別。
手腕再度被身後探過來的一隻鐵掌扣住。
這男人真的很不怕死!
「別!」他帶著笑,連忙擋住她的攻擊。「我只是要問,你想去哪裡?我們可以送你一程。」
凱雅一直避免回頭看他,終於,現在非回頭不可了。
夜色遮去了大部分的細節,她只看得出他的剪影,如同他應該也只看得出她的身影。
即使如此,已讓人印象深刻。
他很高。
不只高,還極為魁梧。
他的身高接近兩公尺高,張揚飛散的長髮灑在足足有她兩倍寬的肩膀上,胸肌與臂肌如此之厚實,讓人不禁懷疑他是如何擠進那道扁扁的夾層裡。
炯炯有神的一雙眸子如同一匹狼,在深濃的黑夜裡放著幽光。而此刻,這頭狼釋放出的不是兇猛,而是濃厚的興趣。
他像座高塔,頂天立地的站在她面前,向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伸出援手,她纖細感性的部分沒有辦法不被觸動。
凱雅覺得不妙之至。
逃亡的第一準則:絕不引起任何人的興趣,絕不對任何人感興趣。
她立刻垂下眼,迴避任何目光交接。
光線不明,她臉上又塗了泥巴,他們應該無法看清她的長相。
「不用了,謝謝,我們可能不同路。」
蓋林深深盯著她,半晌,慢慢點頭,並沒有強留她。
「往西邊再走十里就有一座城鎮,」他抬起小樹幹般粗的手臂指向左方,嗓音隆隆。「以腳程來算,你天亮就可以走到,但是那座城鎮就在皇城底下,還不算脫離險境。你如果往東北走,要再走二十里才會有人煙,不過那裡在國境邊緣,比較安全了。」
「謝謝。」她禮貌地點點頭。
她真有趣,男人想。
他印象中的女人總是喋喋不休,永遠有提不完的要求,但她從頭到尾只有「謝謝」,「嗯」,「啊」等回應,連在黑夜裡發現一個跟自己一樣躲藏的男人都沒有露出任何吃驚之色。
他沒有遇過這麼有趣的女人。
他深深將她打量,凱雅心頭浮起顫慄。
「師父!師父!」
突然又有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從林子裡奔過來。
凱雅暗暗叫苦。
深更半夜的,佛洛蒙王國的人是都不睡覺的嗎?
雪白光潔的馬身在黑暗裡連瞎子都看得見,毛色油光水滑,一見即知不是凡品。馬上的年輕人翻身下馬,興高采烈地走近,一線篩落的月光正好落在他的臉上,映照出一頭燦爛的金髮,和神采飛揚的笑顏。
他的年紀不出二十歲,英俊明亮得有如一座雕像。
「啊,你……師父,怎麼多一個?」年輕人發現她的存在,吃了一驚,疑惑的眼神轉向她身後的男人身上。
男人搖了搖頭,沒有多說,年輕人打量她好一會兒。
凱雅不打算再跟這群人多扯,更不想知道他們三更半夜到城堡裡幹什麼好事。「不打擾了,後會有期。」她拱拱手走開。
既不往東,也不往西。
***
正午時分,凱雅踏入十里外的城鎮,諾福鎮。
現在的她是個面貌污穢、衣衫襤褸的疲憊旅人,走在大街上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