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知是和哪位公子有約?我找人替公子帶路?」鴇母聽他說話大氣,大概也是逛窯子的常客,便益發慇勤起來。
大手往人多的方向隨便指了指,蕭關皺起眉道:「他們不就在那裡嗎?不用帶路了,我自己過去。」
說完,也不待鴇母再說什麼,他領著青衣小童畢芳,就像個敗家子帶著誠惶誠恐的書僮般,大搖大擺的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刻意繞了幾圈後,擺脫鴇母的注意,畢芳才忍不住皺眉,「這裡龍蛇雜處,我們辦完事就快走吧。」
「不,我要帶你看的東西,你還沒看到呢!」蕭關神秘地笑著,隨便拉個路過的婢女問了兩句,便繼續扮著當家公子哥兒,帶著畢芳來到一間大包廂外。
大包廂沒有門,只虛設著一座輕紗屏風,這地方是為了讓一些喜好奢華,又擔心沒人看到他們華麗排場的公子哥兒們設計的,所以光是站在外頭,就能聽到裡頭傳出的絲竹樂音、淫聲浪語,透過輕紗,誰在裡頭做了什麼全都一目瞭然。
蕭關站在包廂外,用手指了指裡面,示意畢芳看仔細,她定睛一瞧,一張小嘴張得老大,眼睛睜得都圓了,頭頂也似乎開始冒起了絲絲火氣。
包廂裡坐了幾個人,個個都摟著一個妓女。將手伸在妓女褻衣裡淫笑著的是吏部尚書之子尤聰明;將口裡的酒硬要喂到妓女嘴裡的是大理寺卿的公子嚴善仁;拿著筆在妓女身上作畫的是禮部尚書之子趙天成,其中只有一位內閣大學士的兒子劉秉稍好一些,沒有那麼放浪形骸,他乖乖的坐在妓女身邊聽琴……不,他的手正擱在妓女的屁股上!
「這……簡直是有辱斯文!」畢芳腳一跺,作勢就要走進去。
「喂,你想做什麼?」蕭關連忙拉住她。
「我要進去阻止他們。」她鄙夷又失望的再看一眼,若非親眼瞧見,她真的很難想像這群一向知書達理的青年才俊,居然全是道貌岸然,背地裡都做這些齷齪下流事。
「人家花錢來這裡就是來找樂子的,你進去做什麼?難道你想讓他們知道,丞相之女畢芳也來狎妓?」蕭關好整以暇地道,倒是沒再攔著她。
「可是……」畢芳硬生生的止住腳步,卻十足的不甘心。「哼!我真沒想到他們竟是這種人!」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來這裡召妓飲酒作樂?」蕭關突然有此一問。
「還不是貪圖女色!」她在心裡冷哼了一聲,不屑至極。
就是這個答案!蕭關就著她的回答反問:「那你又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願意在什麼詩會琴會上,眾星拱月、花言巧語的將你吹捧讚美成天上仙女?」
他的一句話猶如當頭棒喝,擊中了畢芳。
這麼說起來,他們開包廂狎妓,和占涼亭開詩會,為的都是一樣的事,只是用的手段和表現出來的態度不同罷了,這認知令畢芳心寒。
「這是一樣的道理,不也是貪圖你的美色嗎?」蕭關一語道破。
不過話說得這麼明白,反倒惹惱了畢芳,畢竟她是丞相之女,如何能接受自己與娼妓相提並論?「我和那些娼妓自然不同!」
「是啊,你有良好的出身,她們沒有,所以她們做雞,你是孔雀,是這樣嗎?」蕭關皺了皺眉,他也是在社會底層打滾生活的人,自然不會歧視娼妓,倒是對高官貴人們那副高高在上的作態很有意見,不由得反嘲了一句。
「我……至少我不會作賤自己。」畢芳根本無法想像娼妓們願意讓男人狎玩的心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只是因為你還沒走到絕境,不知人間疾苦。」蕭關搖了搖頭,難得正色的道:「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哪一天丞相垮了台,你家被抄了,有多少政敵會來趁機補刀?你的下場又會比這些妓女好到哪裡去?至少,你覺得包廂裡那群『青年才俊』會來救你嗎?」
畢芳沒有再說話,因為她很清楚他說得雖殘酷,卻是事實。花無百日紅,若是父親一直都飛黃騰達也就罷了,但若有朝一日父親失勢,也許她也活不下去了。
她確實沒有想過這些,居安思危,她卻從來不思,因為浮華的生活早就掩蔽了她的耳目,若非蕭關今日特地讓她看到真相,她或許還會繼續自欺欺人。
蕭關知道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她一下子也無法消化太多,不過看她的表情,已經開始在思考他所說的話,這樣也就夠了,她的本性真的不壞,卻迷失在奢華虛榮裡,讓他覺得……有點可惜。
甩了甩頭不去在意那絲對她的莫名疼惜,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情緒,衝動的帶她到悅紅樓,可事情做了就做了,他是不會後悔的。
「這就是那群『青年才俊』的真面目。當然不能說每個京城富少都是這樣,只是我在京城裡混了幾日,聽到的儘是他們的壞話,還定期狎妓,但你好像全不知道似的。」蕭關心中想的是,她根本被那群『青年才俊』唬得團團轉,不過他既住相府,而且還需從她身上探聽消息,那她現在就是他罩的,只有他可以欺負。
然而他雖愛鬧、愛逗她,卻也不是真的想看到她因此心情低落,語氣也緩和了一些,「所以我要提醒你的是,一朵花被人稱讚漂亮,是因為花真的漂亮,如果稱讚一朵花漂亮之餘,還要不斷地加上一些什麼冰清玉潔、美不勝收之類的錦上添花之語,那一定是別有目的,那些巧言贅詞聽了也沒什麼用,你自己想想吧。」
畢芳只能苦笑。她一向以貌美自豪,也以此在京城聞名,可當她享受這些「青年才俊們」的吹捧時,他們的心裡難道也是在動著一些下流無恥的腦筋?而她的虛榮,只是成了別人的意淫?
畢芳突然覺得這一切很噁心,也不想再繼續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