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輕軟;海絨,致滑,真暖和。」他讚道。
「果然適合。」她瞧了滿意,螓首直點,伸手撫整他手臂衣痕、梳妥絨毛,欣賞著衣裳在他身上帶來的成效。
這……也是為了仙果,才強逼著自己,要做出討好他的行徑嗎?霸下不由得想起了小九之言。
若是,便太為難她了。
費心挑布料、想說詞、還得面露讚賞,即便不覺好看,也要昧著心,口吐良語。
「謝謝……」為此,霸下開口致謝。
謝她的用心,也謝她的苦心。
「你每回說謝謝,不覺好見外嗎?」
送花也謝;寫情詩也謝;贈衣裳又謝,謝個沒完沒了。
她做這些,可不是為了他的道謝。
「你喜歡嗎?」這對她才重要。
「喜歡。」他誠實回,發自內心,接著又說:「但下回別再麻煩了,我不缺衣裳。」
「你不缺衣裳,但缺『合適』的衣裳。」她話說得既直且毒,眼神好氣又好笑地睨著他。
「無須特別為我,而勞心這麼做,我已答應你的追求,自是不會食言。」霸下以為她考慮的是這件事,因而他面帶輕笑,安撫一般輕聲說著,要她寬心。
無雙皺起眉。
他的話,紮了她的胸口,微微一刺,想回嘴,說她做得心甘情願,又覺得他沒說錯,她的目的已達到,實在不用……浪費功夫。
該要為他的保證欣喜若狂,卻莫名地更惱了。
胸,好悶。
心,悸痛著。
怪哉,明明只是那麼幾句話,怎會讓她感到……痛楚?
是因為,他讓她覺得自己好罪惡、好骯髒,用意不良,所以她的良知,正隱隱作痛?
「無雙?」他察覺他的反常,投以關懷眼光。
「沒什麼……」她搖頭。
總不能說「我的良心作祟,正在發痛」吧?
原來,良知疼起來,竟是這麼痛……
驀地,那股刺痛擴散了出去,震顫了她的手臂,再到手腕、手指……
不對勁。
疼痛的部位已經不單單是胸口,彷彿渾身遭到蛩噬,既麻又刺。
這一回,霸下清楚看見,她臉色轉白,額上一片汗涔涔,不用廢言多問,也知道她正處於劇烈痛苦之中。
「無雙?!」他探出手扶住她。
她冷得像塊冰,身軀因忍受痛楚而隱隱顫抖。
骨髓深處,波波湧來的痛,如潮似浪,尖銳、厲冷,一陣甫退,一波又襲來。
她不知曉「良知發作」是何滋味,但她很肯定這痛,她嘗過,她熟悉——
是了……融筋蝕骨。
怎會在此時發作?
何須意外,它一直存在,自始至終,蟄伏著、潛藏著,等待時機,要將她蠶食殆盡!
日前,金鱺銀鱺忙於製衣時,她便暗感不適,但當時以為是鬱悶,以為是自我嫌惡而致,並未多加在意,豈料……
上一回,它奪去了她的腿,這一回,它又要害她失去什麼?
雙手?視覺?聽覺?嗅覺?
還是……再與霸下見面的機會?
若死去了,便無法再看見他。
「無雙——」
霸下不敢遲疑,當下抱起她,直奔藥居。
千萬……別是他想的狀況,最糟糕的狀況——
她,毒發了。
第6章(1)
「如何?」以最迅之速抵達藥居,他問向魟醫,後者臉色好凝重。
魟醫取來一隻螅管,管身填滿濃藥,脹得飽圓如球,螅口靠近無雙的腕脈,癢立刻吮住,咬破膚肉,緩緩地注入濃藥。
霸下靜目肅穆,看著螅身變化,藥液越少,她的神色亦漸漸鬆懈。
來藥居的途中,她痛到放聲慘叫,用他從未聽聞的淒厲,嘶扯著喉,聲破、嗓啞,他不得不出手擊昏她。
失去意識,總好過清醒地承受痛苦。
「之前的藥效,似乎……逐漸抗衡不了『融筋蝕骨』的毒性,得再加重藥。」魟醫難得嚴肅。
「你無法解嗎?」
「……屬下盡力了,以為方子可行,確實剛開始有,看起來也有成效,但藥性卻日益減弱,屬下百思不得其解。」
「恐怕不是藥性減弱,而是……毒性增強了。」霸下沉沉地道出猜想。
「這『融筋蝕骨』著實棘手。」魟醫搖頭歎氣。
霸下望向她,她長睫閉合,眼窩淡淡的黑,吐納尚算平穩,唇色仍白。
他按捺著想伸手過去,碰觸她臉頰的衝動,生怕自己拿捏不好力道,會碰碎了她。
「不知小姐何才能醒,還是交由我們來看顧吧。」金鱺與銀鱺在一旁佇守已久。
霸下沒動,維持同一姿勢,凝覷她,眼眸眨都不願眨。
金鱺銀鱺兩人又喚了一次,他才緩而輕地輕吁出一口氣,像低歎:「好好照顧她。魟醫,你與我來,有件事想請教你。」
「是。」魟醫尾隨霸下的腳步,出了房門。
金鱺和銀鱺交換了一記眼神,由銀鱺上前將房門帶上。
「小姐這回的苦肉計,演得真好。」金鱺把聲音壓低。
「連我都差點給騙了過去。幸好,在圖江城,這類戲碼,咱們見怪不怪,什麼吐血、昏迷、瘋癲,全能造假出來,區區毒性發作,小姐當然演來惟妙惟肖。」
「但……小姐怎麼還不醒來?」
「應是八龍子手勁太強,劈暈了過去。」沒真病,也給劈出病來。
「要是八龍子肯自動自發奉上仙果,小姐就省事多了,也不枉大費周章,演上這一出。」
「還挨了皮肉痛,吃八龍子一掌。」若不成功,豈不吃虧。
兩人憑著推敲,猜測出無雙的用意,雖未向無雙求證,大抵也八九不離十——小姐是想利用八龍子獲取利益,而八龍子身上,最具有價值的,便屬仙果了。
「他與魟醫有事相談,說不定,談的就是仙果。」
「但願如此。」銀鱺衷心希望小姐能早日痊癒。
半個時辰後,無雙幽幽轉醒。
茫然的眸光,還沒能清明,迷濛且縹緲,游移在床板上方,眼前影物顯得模糊一片。
朦朧間,兩張臉孔,驀地貼近。
「小姐醒了!」金鱺率先發現。
無雙腦門嗡嗡作響著,金鱺的喜嚷尖銳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