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著,發了呆,連眼都敢眨,若眼皮一動,好似他就會走得更遠。
霸下背後彷彿生了眼,看穿她的心不專,他出聲,既提醒,也催促:「無雙,認清了顏色再取,摘果時,不要遲鈍,一摘下便護進懷裡,千萬別鬆手。你顧好仙果及自身安全,其餘的全別管,光鮫會帶著你走,不要回頭。」
「我……」此時此刻,比起仙果,她紊亂的思緒,全是他呀!
「你不想治你的雙腳了?」
想,當然想,這是無庸置疑。
「若想,就把握機會,我不確定——還會不會有下回。」罕見地,霸下硬了語氣。
或許,他去深究了自己的心思後,他會改變心意,冷下心,見她死而不救……
或許。
無雙深吸口氣。
做都做了,她還磨蹭什麼?!
從一開始,仙果便是她的目的,如今它已在眼前,唾手可得,她竟還心存旁鶩?
無論要同他解釋,抑或是取得他原諒,都是之後的事了。
等她拿回仙果,治癒了腳,還怕沒機會追著他,向他慢慢說明嗎?
她,還是自私自利的她,還是萬事……皆自己為先的她。
被他知道了真相,她仍是想治癒她的腿……
無雙定了神,要自己將全盤心神都放在仙樹果叢間。
眼花繚亂的果色,她一一細瞧,紅的果,鮮艷欲滴;紅中帶粉,則如山間野櫻,妖嬈生姿;紫的果,盈飽如晶石;藍的果,碧澄如海……
但,它們不是她要尋的仙果。
書冊上所繪製,專以解奇特劇毒……
她一眼便認出了。
她翻著藥冊的那一頁,反覆再反覆,讀了又讀,看了又看,將它深烙於心——青翠的綠。
即便它的週遭還有其餘綠果,顏色相仿,有些綠得濃,有些綠得淺,有些綠中帶白……也混淆不了它在她眼中,那鮮明的存在。
她朝它伸出手,把豐盈飽圓的果,捧入掌心。
對了,這樣的綠,與霸下的鱗色好像。
尤其是白石的輝映在果皮上,那綠不再純粹,而是帶著白色的芒。
她手微微施力,仙果離梗而落,同叢的果在瞬間褪掉色澤,無論紅黃藍紫……全數干扁、腐去,只剩她掌中一抹瑩綠。
雙頭巨獸發出重咆,怒而狂燥,聲震如雷,海仙洞為此搖晃不止。
「光鮫!」震下輕喝,無雙身下的光鮫立即聽令,往洞口疾馳。
雙頭巨獸追上,牙爪俱利,撲捉而來,不放過盜果之賊。
它身形雖大,但動作敏捷,獸爪所至之處,飛沙走石,轟碎聲不斷,若被爪子耙中,五道血口,足教人支離破碎。
光鮫似光,快上它些許,滑溜的身勢,彎繞在林梢間,巧妙鑽竄,以速度取勝。
雙頭巨獸不走迂迴,擋在它面前的阻礙物,它——揮壞、掃盡,黑首嘶吼,白首咆哮,兩道雷響交錯,經洞中迴響,更形巨大,震耳欲聾。
耳朵好痛!
獸吼聲直直鑽進腦門,吞噬掉所有聽覺,無雙摀住雙耳,也摀不住吼聲震穿耳穴帶來的刺痛。
白首張大的獸口,被霸下由鼻頭處箝制,使用朝巖面重壓,巖面並裂,如蛛網龜駁,白首陷入其間,吼聲乍止。
原先對霸下頗為溫馴的黑首,此刻雙瞳血紅,早已不見乖順牙口咧張,狠狠地朝他咬來。
霸下一時壓制白首,另一隻手掌扣住黑首大牙,以孤掌之力讓黑首進退不得。
「走!」他喝令著光鮫。
「等等——霸下你也一起!」無雙回首吶喊,伸手手臂要抓住霸下的衣袖,卻失之交臂。
「拿好仙果,走!」他只是這般答道。
光鮫聽命行事,溜地衝出海仙洞,她不斷回眸,看見霸下手臂一舉,將巨獸凌空抬起,拋往洞的另一端,橫蠻的力道,伴隨巨獸鳴吼,洞中又是一陣轟隆。
她以為他也要趕著出洞,但他沒有,他佇足於洞口那一邊,雙臂扣緊佛手,要封閉海仙洞門——
「霸下!」
光鮫速度太快,已馳得好遠,最末一眼,她看見雙頭巨獸重新來到他身後,黑乎猙獰,白首暴怒,兩張獸口,撕咧到頰邊,白亮的尖牙,晃晃地映著森冷的光。
一左一右,毫不留情地咬向霸下。
第7章(2)
無雙眼睜睜看著,利牙陷入他的肩胛,血迅速濡濕了大片。
他未曾閃躲,全盤的心神祇在關閉海仙洞,對於肩上的痛,仿似無感一般。
隆隆的撼動聲,挪著巨佛之手,一寸一寸,緩緩靠攏。
最後一絲光,由洞口溢洩出來,帶出他的影子,越發地小、越發地微弱。
砰地一聲悶響,佛掌合十,海仙洞門消失無蹤。
徒存佛顏清聖,面目慈藹,眺望海景。
光與影,他與巨獸,什麼也瞧不見了……
「回去!回過頭去!」無雙揮舞雙拳,落在光鮫胸腹,可惜再紮實的拳,也擊不痛龍骨所化的獸,她狼狽地被它叼在嘴角,掙扎亂動,沒有半刻安寧。
「我叫你回去!回去救他!」她短髮凌亂,隨著甩頭、吼叫、出拳,而揚動著焦急的弧線。
這只獸,這只可惡的獸,只顧著往前馳游,拉遠了與海仙洞的距離。
就算她途中,妄為地躍下鮫背,不管摔斷頸子的危險,準備爬回海仙洞,它也不讓她如願,一折返,咬住她的衣領,硬生生銜回她,轉身再馳。
光鮫聽從霸下之令,無論如何要將她平安無恙送回龍骸城,所以它默默忍受她的拳打腳踢……腳踢沒有,倒是被她咬上了好幾口。
無雙氣喘吁吁,呼吸急促,帶動胸臆疼痛,每一口吐納,都聽見顫抖。
他……他被雙頭巨獸咬傷了!
他流了好多血!
因為她拿了仙果,巨獸發了狂,誰也不認,即便是與它朝夕相處的霸下,它也痛下殺手。
獸牙那麼粗,咬在他身上,造成的傷勢會有多嚴重,她想都不敢想想,洞門封閉,他一人待在裡頭,面對怒獸……
無雙忍不住哆嗦,手腳俱冷,深海的寒,似乎變得加倍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