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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頁

 

  廟蓋在山上不稀奇,台灣大小廟宇不知有多少,他沒來過也很正常。他未多想,停好機車拉游詩婷就往廟裡走。站在屋簷下往內張望,許是冷雨天,一個香客也沒,倒是爐上清香裊裊,大概是廟公點了香。

  他撥撥面上雨水,看向身側女孩。她上半身乾爽,彎著腰在扭她的褲管,他矮著身子,幫她擰水。「鞋襪濕透了吧?」

  「嗯,濕濕的,腳會皺,也會臭。」他濕透的黑髮還滴著水。「我沒關係啦。倒是你,頭髮都濕了。」

  他抬指揩掉滑落眼皮的雨水,起身看著外頭雨勢。「不知道會下到什麼時候……阿嬤不知道在做什麼?」

  「打電話回去問問看啊。」她瞧了瞧他腰側。「你手機呢?」文哥給他們幾個辦了手機,說是聯絡方便。她覺得他拿手機的樣子很酷,比廣告中那個陳經理帥上幾十倍。

  「沒帶出來。」他摸摸call機,翻出來一看,沒有人找他。

  「有事仁凱會call吧,你別擔心。再說有姑姑陪著,不會有事的。」她看看外頭,雙手交抱。「有點冷呢,不知道還要下多久……」

  楊景書摸出煙點上,吸了一口後,遞到她嘴邊,她瞇眼抽了一口,歎道:

  「好像有比較不冷了。」

  他睞向她,眸底依然滿佈血絲,卻像有了笑意。「這麼好用?」

  「嗯嗯。」她輕點頭,笑容淺淺。

  他盯著她瞧,心裡頭湧上柔軟。他很難過,可這刻卻又覺得特別溫暖。為什麼拉著她就跑出來,他不清楚,下意識就這麼做了;而她也體貼,一路上不問他去哪、不問他任何事,就這樣跟著他淋著雨漫無目的地騎車晃著,她是不是有點傻?

  一陣風襲來,攜來雨水滅了他的煙;她縮縮身子,就怕一不小心上半身也遭雨吻。他扔了煙蒂,拉著她進廟。

  供桌後是尊神像,他不確定是什麼神,但好像在哪見過?會是媽祖?他跟著文哥拜關公,工作時拜過地藏王菩薩、觀音菩薩、鍾馗等,倒沒見過這尊神祇。

  神像面容慈祥,凝著祂的眉目,心裡很是舒服,只是想不起在哪見過。

  阿公不大信神,阿嬤則是什麼都拜,天公、佛祖、菩薩、媽祖、關公土地公地基主……人家拜什麼阿嬤就跟著拜,拜得很虔誠。每每唸唸有詞,不外乎「請諸佛菩薩保佑她的阿孫平安健康長大」……思及此,他忽然拉著詩婷在拜墊上跪了下來。他雙手合掌,什麼都不求,只要他的阿嬤和姑姑平安健康……

  「年輕人,來拜母娘啊?唉呀,看你們都濕了。外頭冷,先進來喝杯熱茶,順便擦一擦。」身旁的嗓音教兩人嚇了一跳。側首,是名年約五十上下,著一襲淺黃中山裝設計道服的男人,他眉目慈善,笑容和藹。

  楊景書看了眼神像。原來是母娘……

  「你是這裡的廟公?」他側眸打量著對方。走路都沒聲音的?

  男人一口白牙顯現,笑道:「是什麼都不要緊,瞧,你們全身濕淋淋的,先把自己弄乾比較重要。」他朝他們招手。「來,進來整理一下。」

  應該是廟公還是廟主委的辦公室,幾張簡單木桌椅,一部電視機,一旁還有飲水機,通道進去像是還有另一空間。

  「那邊有熱開水,這邊是剛沖好的熱茶,自己動手,我進去找幾條毛巾給你們用。」男人說完,轉進裡邊。當他再出來時,手中抱了迭毛巾,毛巾上還有吹風機。「趕快先擦一擦,然後用吹風機吹一下衣服。」

  楊景書把熱茶遞給游詩婷後,拿著吹風機矮在她腿邊幫她吹褲管。

  她呆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縮縮腳。「我自己吹,你先把你頭髮擦乾,快點,會感冒啦。」

  整理時,一個大碗公忽然擱上他們面前的桌上。「這是素面,麵條是香客拿來供拜母娘的,吃平安,剛剛幫你們加熱過了。不過就只剩這麼一碗,你們可能要共吃一碗,實在很歹勢。」

  兩人抬頭看著男人,都意外這男人的熱情,片刻,楊景書開口:「謝謝。是我們麻煩你,我們比較不好意思。」

  男人擺手,在另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快點吃吧,冷了不好吃。」

  兩人忙了一夜,早餐、午餐都沒吃,此刻真餓了,便舉筷分食起來。

  「你們還是學生吧?」

  「嗯,夜校,白天工作。」游詩婷嚥下麵條,急應了聲,又低頭吃著。

  男人忽將目光落在楊景書面上,道:「我看你不錯,面貌端正,滿適合來幫母娘做事。怎麼樣,你來這裡幫母娘工作?」

  楊景書感到錯愕,擱下筷子,說:「我有工作,很穩定,沒想要換工作。是不是吃了這裡的面,就要有所回報?」

  男人朗笑幾聲,擺擺手,帶著禪意地說:「當然不是。沒有關係,今日相遇就是一個緣分。人哪,機緣到了就自然會再見面的,母娘不會因為你吃祂一碗麵就非要你幫祂做事,有空就過來走走,不必帶什麼供品,誠心誠意點炷香,母娘就很歡喜。」

  他起身,又笑道:「慢慢吃,不要急。唉,廟老了,一下雨就滴滴答答四處滴水,我去檢查看看啊。啊對了,後面有片竹林,風景不錯,空氣也好,三不五時來吹吹風,滿不錯的。」負手,緩步離開。

  賞竹嗎?沒興趣。楊景書只是看他一眼,和女孩繼續吃麵。

  第10章(1)

  楊景書甚意外廟的另一山腳下就是他的家。他怔怔望著面前這扇大門,有些出神。

  多久沒回來了?似乎是那年事件過後,他被阿公和阿嬤帶走,就再也沒回來過;也許是怕觸景傷情,在家裡,連當年的事都沒人提起。

  拉出頸項上那條紅棉線,上頭是一個宮廟的平安符,一旁還繫著一支鑰匙;他握著鑰匙,手微顫,思慮幾秒,他深深一個呼息,把鑰匙插入鎖孔,轉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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