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時之事,太皇太后責罰下來,恐怕會連累不少人,眼前這位公公如此著急,不是沒有原因。她咬緊牙關,忍住痛,猛地抓住領路太監的手臂。
「這位公公,我沒事。」她面色已痛到鐵青。「公公,今日我……的花盤底鞋不太合腳,只得有勞公公攙扶我一把。壽雅不想誤了太皇太后禮佛的時辰。」
「福晉,這……您的臉色……」眼見她額頭滲出了冷汗,領路太監不禁有些猶疑。
「別囉唆,快攙我起來。」她正色道,並借由對方之力,慢慢地站起身來。
領路太監一頓,連忙稱是,攙著她,急忙邁步。「請各位夫人,繼續隨奴才前行。」
壽雅機智地抓住領路太監不放,一路上沒再出任何意外。
一炷香的工夫,一行人總算來到英華殿外。
「欽天監晏大人正在殿內為太皇太后祈福,請各位到偏殿等候。」殿外的太監說道。
領路太監又領著她們到偏殿等候。
入了偏殿,壽雅急忙落坐,用怕子抹去額上的汗珠。痛,痛徹心扉,她必須打起精神,才不至於昏厥過去。
她雖然眼睛有些迷濛,伹還是能看出有多少人在對她冷笑,那一副副看好戲的神情,讓她有些心酸。
腕上的琉璃手珠,彷彿也感覺到她的悲涼,變得冰冷無光。
第6章(1)
「奴才給洵親王、隆磬貝勒請安。什麼風把兩位爺兒吹來了?」
「起來吧。下了朝,皇上命我二人到養心閣賞畫,如今時辰未到,本王就跟隆磬貝勒先到偏殿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道。
養心閣離此不遠,閣外並無可以等候的地方,所以一般去往養心閣候旨的官員都會來英華殿偏殿等候。
「洵親王的意思奴才明白,不過,目前偏殿內一屋子女眷等著到正殿陪同太皇太后禮佛,只怕不太適合……」
洵親王微微擰眉。「雖說我大清入關多年沾染上一些漢人習性在所難免,可是如此迂腐的觀念難道也要一併吸收,女眷在內又如何?我們相待以禮,為何不能共處一室?」
「說的是,說的是。兩位爺兒裡面請、裡面請,小路子,奉茶。」那太監忙抹汗。
貝勒爺來了?壽雅微微吃驚。
她抬起眼,便看見神情嚴肅的隆磬邁了進來。身披皮裘的他一瞧見她,面上緊繃的條線難得柔和起來,但當他發現她滿面冷汗,臉一下子就黑了。
屋裡的女眷,一見洵親王和隆磬,都熱情地上前施禮說話,氣氛變得熱絡,但隆磬一身陰冷,著實讓她們摸不著頭緒。
他筆直地走向壽雅,垂眸審視。
她小心翼翼地把左手掌藏在袖裡,害怕被他看見。
素淨的彩蝶連枝鑲邊禮服上沾著泥土,鑲邊上還有半個花盤底鞋的印子。隆磬陰森地抬眼,狠狠地掃向四周。
女眷們都低下了頭。
隆磬握緊拳頭,額上青筋暴跳,他強忍住快要爆發的怒氣,解下披在身上的皮裘,搭在壽雅瘦弱的肩上。
「福晉,這件皮裘,是方才皇上賞給本貝勒的,今日陰寒,皇上應會體恤臣下一片愛妻之心,不介意本貝勒把這件皮裘讓福晉用著。」
「貝勒爺。」壽雅垂著螓首,不想讓隆磬看到她的淚水。
她名聲極壞,人人唾棄,連她自己聽到過去的事,都會自覺羞愧,然而即使是違樣的她,他依然疼惜,與她並肩而立。他憐愛她、重視她,從未因那些不堪的過往,而鄙視過她。
是他的堅持和保護,她才沒有活在過去的陰影裡;是他的包容,讓她知道,自己並不孤獨。
她愛的男人啊,他的胸襟、他的愛意,溫暖而堅實。
他用最大的努力實現著他的諾言——保護她。
「福晉。」隆磬的視線越過她,銳利地在偏殿裡掃視。「你要記住,御賜的皮裘代表著皇上的恩典,若有人大膽妄為,敢輕易觸碰,你大可以上刑部去告發她冒犯天威,罪無可恕。」說著,他輕輕包住壽雅的左掌,輕揉手上的瘀青。他早就發現她想藏起來的秘密。
他來晚了!隆磬自責著。
「各位夫人,你們瞧瞧,這成婚不到一年,小倆口這般如膠似漆,真是羨煞旁人吶。」洵王爺也看出端倪,笑呵呵地道:「你們可別欺負這位新福晉哦,各位府上的俸銀可都掌握在隆磬貝勒手裡,說不定哪天領不到布匹白銀,後悔都來不及,瞧瞧本王,本王半數月銀都被隆磬貝勒送到西北戰場上做了軍餉呢。」這話半是玩笑半是真,但也把女眷們嚇得忙陪笑臉。
她們哪想得到,隆磬貝勒會守護這樣一個女人。更想不到,隆磬貝勒為了她,竟用御賜的榮耀警告她們。
她哪裡是鎮邪的石獅子,簡直就是隆磬貝勒的命。從今日起,皇城內外都會知道,得罪葉赫那拉、壽雅就等同得罪權勢滔天的隆磬貝勒。放眼全京城,誰還敢再妄動?哪怕壽雅再罪不可恕,也沒人敢給她臉色看。
「太皇太后宣各位夫人入內。」秦公公在偏殿外叫道。
女眷們整整頭飾,振作精神,列成一隊,邁出偏殿。
臨走時,壽雅深深望了隆磬一眼,心頭充滿春日暖陽。
前往正殿的路上,半個時辰前,打算看好戲的幾位女眷都巴結上來,紛紛邀請壽雅上自家府上作客。而欲報復壽雅的幾位女眷,變得低調了起來,悄悄躲在隊伍的最後。
面對熱情,壽雅含笑回應,並無驚喜,也無厭惡,只是暗中感歎世態炎涼。說若話,沒一會,她們魚貫步入正殿。
殿內,供神七、八尊,香煙繚繞,氣氛肅穆。
女眷們紛紛上前給太皇太后請安,然後各自跪下,開始誦唸經文。
壽雅被領到香案側邊,準備奉香。而案旁早已立了一個男人,他一身官服,陰柔絕美的臉在幽暗的光線和升騰的煙霧裡,猶如畫中仙。
他應該就是晏陰陽吧!她心裡尋思。